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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些日子跟在徐佩东身后许久,虽说徐佩东对他的态度大为进益,但他之前的打算——利用一些事情撺掇徐佩东失去对徐善然的信任和喜爱,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这一点在这次的事情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他那一日虽被徐佩东打发着出去守院门,但既然是涉及徐善然的事情,他的脚步当然没有走得那么快,他当时慢吞吞走着,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结果还没出了五六步,就听见徐佩东大声的与徐佩凤争执,口口声声不离自己的女儿如何如何。
而徐佩凤呢?
现任的湛国公明显知道徐善然背后到底做了什么,但他居然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的向自己弟弟赔礼道歉,全说是孩子的过错,是孩子还没受过挫折,是孩子一时糊涂所致……等自己细细掰碎了给孩子讲,孩子就会醒悟过来,到时候再让孩子去给他叔父,让儿媳去给五丫头道歉……
他当时几乎气得一口血吐出来!
为何湛国公如此在意自己的这个弟弟?为何这个明明应该说一不二的当家主人偏偏对徐善然的事情一语不发,甚至宁愿委屈自己的长子背了黑锅?
这难道真的是因为——是因为徐善然这么多年来做的那些事情吗?
其实如果当日徐佩凤说出徐善然做的那些事情,在徐佩东面前揭露他女儿并非那种弱质芊芊的闺阁女子,告诉徐佩东自己的女儿远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样的无辜呢?
徐丹瑜忍不住这样想。
事情现在已经过去,这个猜想恐怕不会有得到结果的那一日。
但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如果徐佩凤真的选择了这样做,也许当日的徐佩东真的会勃然大怒,哪怕事后徐佩东真去调查,真知道了女儿的一切,但同胞兄弟之间的裂痕只怕已经无法弥补……
徐佩东简直出乎意料的信任、和怜惜自己的女儿。
他说了邵劲的事情,徐佩东也确实有怀疑,可是后来又如何了呢?徐佩东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在妻女面前透露口风,只暗中对邵劲冷淡了一些。
如果连私相授受这种事情都无法撼动徐善然在徐佩东心中的地位,那他还能做什么叫徐佩东对徐善然心生动摇?
可是徐善然究竟做了什么得到这种信任?
徐丹瑜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他回忆过去,可过去只是一片茫然。他只知道,在那天徐佩东心怀怒气地带着自己返回四方院之后,他还是像往常一样随侍在徐佩东身旁等待吩咐,徐佩东先时也与他说着不要在意徐善瑞话的安慰,但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也不知哪一句话之后,他看见徐佩东自座位上站起来,站在书房书架面前踱着步,他正有些疑惑,就见徐佩东随手抽出了一本古籍,嘴里嘟囔着:“十五了,得开始多抄点,等过两年也好放进箱子里给带过去……如果嫁的是读书人家,再搞个书楼带过去,这一辈子也就怎么都不会受委屈了吧……”
徐佩东口里虽没有明确说是谁,但他话里究竟指的是谁,又还有什么疑问?
徐丹瑜心烦意乱。
他开始想着,自己的计划是不是需要调整一下,他在谢惠梅的人和徐善然之中选择了徐善然作为突破口,就是因为他心里觉得相较于前者,后者不管是实力还是城府,都远远不及,可是时至今日,他突然又有些不确定了,也许徐善然并没有他想得那样有着无法逃避的身为女人的缺点?也许谢惠梅那边其实可以有所图谋?毕竟虽说那些人的背后站着谢惠梅,但谢惠梅作为一朝阁老,只怕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他手中探子谋划出的一个小小的下线……
就算到了初秋,窗外的知了还叫得人心烦。
徐丹瑜看了两页,也不知怎么的,无名之火只心头蹿起,当即就气急败坏的摔了面前的一本书!
甚至在书籍摔倒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亮声音的时候,他还在心里酸溜溜地想着:徐善然的命究竟是有多好啊,母亲出生名门,手头宽绰;父亲虽不理世事,但活得端的是清高舒服,一个名士嘛,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捧着;而她自己呢,也不知道给这对父母下了什么样的蛊,哄得两人都把她捧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的都不说了,就是这夏天生在树上草丛中的知了,天生天养的,也要被这一对夫妻说怕吵着了自己女儿休息,一入夏就赶着叫那粗实仆妇拿杆子将其黏掉,还是徐善然自己说偶尔听听也是一种野趣,才没有把这杆子黏知了发展成每日一事……
呸!
一点声音就怕人被吵坏了,真不知道徐善然究竟有多身娇肉贵,合着对方真是水做的花妆的,娇柔可人极了呢!
可她要真是一碰就散的水,一揉就烂的花还就好了!
但她那样子——
徐丹瑜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愤愤地想:就算是水,也是滔天洪灾水;就算是花,也是食人霸王花!
“少爷,怎么了?”
先前的那一道书本拍打桌面的声音传了出去,守在外边的大丫头听见动静,这时已经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过来探个究竟。
“没什么。”徐丹瑜不耐烦说。他在这几年间也发展出了一些自己的耳目,但这个丫头也不知到底是个精的还是个愚的,任他数次试探,都没有试探出个究竟来。而他心头有所顾忌,也不敢直接将这由何氏选过来的丫头拿走,只是自来对其没有多少好脸色。
做丫头的总是要看主子脸色过活,这大丫头不得徐丹瑜的喜欢,平日里也是十分的低调,只一门心思的精心照顾徐丹瑜。
此刻虽说徐丹瑜脸色不好,她也只十分贴心小意地说:“少爷晚间读书辛苦了,奴婢刚去厨房拿了一盅补身的热汤过来,放在桌上,少爷您先歇歇,等喝了汤在继续。”
说罢,徐丹瑜只听见片刻的西索之声,正是那丫头进来放下汤又出去后的声音。
这时已经确实看不进去书了。
徐丹瑜等人走了之后自桌案后站起来,转过屏风,走到圆桌之前,果然看见红漆托盘之上放着一个紫砂小盅。
他走到椅子前坐下来,漫不经心地打开罩在最外层用作保温的盖子,就见一个小小的纸团塞在那紫砂盅的第二层盖子之上。
这是什么?
徐丹瑜懵了一会。他放下已经拿在手中的汤匙,转而狐疑地拿起纸团展开来,就将上面用墨笔写了一行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的字。
“今夜子时见。”
徐丹瑜在看见这行字的一瞬间就知道纸团的主人究竟是人了!
他猛地站起来,后退的脚步撞到了自己坐着的椅子,“咚”的一声闷响,他连着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身体,几乎在一能稳定住自己的步伐的时候,他就冲着外头大喊大叫:“紫苑,紫苑,你带的是什么东西,你——”
叫做紫苑的大丫头匆匆自外头跑进来,面对徐丹瑜时脸上还带着愕然与委屈:“少爷,怎么了?我今天拿的是少爷平常惯常吃的夜宵啊?”
“那怎么会有——”徐丹瑜浑身发抖,一半是气,一半是害怕。
“有什么?”紫苑紧跟着接上话来,因为语速太快,竟似有了一丝迫人之意。
也正是这丝咄咄逼人的感觉,叫徐丹瑜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他因为自心底升起的冷意打了个寒颤,捏着纸条的那只手却仿佛捏了团烧人的火焰。
这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徐丹瑜更为焦躁,可是已经明白过来的他在这个时候却不敢再对眼前的丫头多说一个字。
字条肯定是谢惠梅手下的人传递进来的。
可这字条是怎么放进来的?
这府中的哪一个人是谢惠梅的人?
他眼前的丫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又或者这纸条就正是有对方亲手放进来的?
徐丹瑜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陌生无比,他曾经熟悉的人事在这一刻忽然就萌上了一层雾霭,由清晰变得模糊。
他僵着脸勉强挥挥手,什么也不说,只让那丫头出去,自己则心事重重地坐回桌案后,再次看那字条上的字迹。
字迹很陌生,不知道是谁写的。
其实他又不是徐佩东那样的书法大家,就算这个人曾今在他面前写过字,他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今晚子时见,今晚子时见。
现在离子时还有好些时间。
他们要怎么见,在哪里见?
对方过来是为了什么……
他们会不会闹出什么动静,让自己被人怀疑?
不,不会的,他的身份特殊,就算是谢惠梅,也不一定能找到多少个像他这样家族中的直系子弟,他们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消耗掉他……
可如果对方不注意被人发现了呢?
如果对方不够重视国公府,在进来的时候大意叫护卫发现……
那他应该……
……怎么办……
也不知道怎么的,本来忧心忡忡,一心一意要在屋子里等到子时的徐丹瑜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感觉到了浓浓的困意。
他掐了掐自己的腿,又喝过放在手边浓浓的冷茶。
可是困意就像是夜晚里不可抗拒的黑暗,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的整个世界给吞噬。
他最终闭起了眼睛,并且很快睡得人事不知。
大概许多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经历:自己眼睛紧闭,还在沉睡,可是意识已经先一步苏醒;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思考,但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线拴着眼皮,只能在黑暗里茫无目的又混乱地想着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东西。
徐丹瑜正陷入这样的情况。
他的眼睛还闭着,可是意识已经先一步清醒了。他的思维乱糟糟的,好像有许多个念头在脑海里穿行着,又好像这些念头从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我怎么了?
徐丹瑜困惑地想。
我应该醒来!
他突然又想。
我还有事,我应该醒来!可我有什么事?我——
念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已经奋力睁开了黏在一起的眼睑!
而后,在昏暗光线下褪色了斑驳的藏在阴影中的横梁,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闯进他的视线里。
这是一个徐丹瑜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它好像是一间许久没有香火的庙。
案桌后的弥勒佛身上的金箔已经剥落大半了,上面落了厚厚的灰,还有大大小小的蜘蛛网;香炉里虽然插着许多只香,但它们早就烧颓了,只有灰白色的灰烬在香炉中沉默;铺着红毡布的案桌之上倒是还供着瓜果的,只是那些瓜果已经放了不知多久,早就全烂了,苍蝇围着那些瓜果嗡嗡的叫着,白虫子在腐烂的地方进进出出……
徐丹瑜腹中一阵翻涌。
他这时总算没有再发呆,赶忙自自己躺着的蒲团上站了起来,不想他刚一站定,就听见有声音随着寺庙敞开大门处灌进来的阴风一起传递到他的耳朵里!
那是轻轻地不辨男女的笑声。
徐丹瑜身上的寒毛都炸了起来:“你是谁!你在哪里!”
“你知道我是谁。”这一回,那声音很快回答,并没有再装神弄鬼。
徐丹瑜稍微镇静下来,他试探性问:“你在哪里?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带我来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回,那阴沉沉地笑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你明知道我是什么人,却在这里巧言狡辩,莫非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你杀的那个——”
“等等!等等!”徐丹瑜慌乱地叫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