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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娘羞忿欲死,颤抖着双手从发髻上拨下金钗,跪下认错,“妾再不敢了。”
刚才她趾高气扬,像只漂亮的锦鸡,这会儿形容狼狈,瑟瑟缩缩,却像只落汤鸡了。
从锦鸡到落汤鸡,只在于兰夫人一句话。
大姨娘毕恭毕敬的在旁站着,好像被当头一盆冷水浇过来,浇了个透心儿凉。夫人,她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丝毫不肯容人啊。开国公府豪富,这些首饰哪个姨娘没有?何苦来,拿这个做法子。
常朝霞牵着常晚霞的小手过来行礼问好,常朝霞还是落落大方的,常晚霞神色间却有几分惧意,一直往大姐身上贴,开国公和颜悦色,“小朝,小晚,姐妹两个好好玩,不许吵架。乖,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该用晚食了。”
常朝霞心中的失望,真是难以言表。
这一世爹爹健在,自己曾经为此欣喜若狂。可是,爹爹好像很惧内,心思全放在了夫人和三妹妹身上。爹爹,您怎能这样,我才是您最该珍惜的女儿,我会飞上枝头,我命中注定是凤凰……
她笑着答应,“是,爹爹。”行礼告辞,带着晚霞步履轻快的离开了。
“小晚,大姐那儿有新鲜菜式,你今晚和大姐一起用晚食好不好?”“好啊好啊。”风中传来姐妹两个和悦的说话声。
大姨娘趁机也告辞了。
本来她是有正事要说的,不过,正事可以换个时候再说,明知道兰夫人心绪不佳,还是不碰钉子为好。
二姨娘低头跪着,羞惭万分,兰夫人不咸不淡的训斥了几句,吩咐她回去反省,今后不许僭越张扬。二姨娘见开国公一句话不肯为她说,心中气苦,胡乱磕了几个头,狼狈的退下了。
“夫人真威风!”开国公冲兰夫人伸出大拇指。
“这种威风,谁稀罕。”兰夫人神色冷冷的。
哪个女人想要这种威风了?家里清清净净的,才最省心。
这晚管事婆子把白天收到的拜贴全部呈了上来,兰夫人一一看过。开国公陪着她一起看,“夫人,这些人家都是朝中贵人,不可怠慢。”兰夫人很稀奇的抬头看他,“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简直令我刮目相看。”开国公打个哈哈,“从前我鲁莽了些,这会儿想守着妻子儿女过太平日子,自然和从前不同。”
兰夫人不由的一笑。
看到最后一张贴子,兰夫人眼睛亮了,“弟妹回城了么?这可真是太好了!”
开国公忙探过头,看了贴子,他笑了,“这可是好!弟妹回城了,大宝小宝自然也跟着回了,咱闺女能见着表哥、表妹了!”
兰夫人的弟媳妇孔氏是金陵人氏,和兰将军成婚后育有儿子大宝,女儿小宝。孔氏娘家爹身子不好,一直在乡间休养,孔氏便跟在身边服侍。兰夫人正打算着等安顿好了,便出门到孔家拜访,却不想孔氏已回到金陵城。
☆、刀
两人正说着话,小翠进来了,“夫人,凝香居的两个丫头在外面哭哭啼啼的,说二姨娘病了,发烧,说胡话。”
小翠一脸的不情不愿。大晚上的,兰夫人忙了一天该洗漱歇息了,小翠实在不愿意拿这些事来烦她。再说,小翠才不相信二姨娘是真的病了,不过,二姨娘的丫头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又不能不来禀报兰夫人。万一真是病得凶险,那是肯定要给她请大夫的,毕竟是二公子常绪的生母。
开国公低下头,拿起拜贴一张张仔细观看,面色郑重,好像在寻思着什么很要紧的事。兰夫人皱皱眉,“拿了国公爷的名贴,命人出去请大夫。再命人到前院知会二公子,让他过去凝香居看看,若病人很要紧,二公子晚上便守着吧,不必回去。”
小翠答应着,见兰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开国公一直低着头,也不像要说话的样子,便转身出去了。
“你若不放心,也去看看。”兰夫人淡淡说道。
开国公唬了一跳,“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阿月,我真的不知她姓什么叫什么,我……我心里没她。”
兰夫人把手中的贴子扔到桌案上,神色间满是厌烦,“今晚你出去,不许在我房里。”
开国公眼圈红了红,低声道:“阿月,我快进鬼门关时牵挂的是你,舍不得的是你,不是别人。我不走,打死也不走。”
他比常人高大许多,又粗鲁不文,这样温柔深情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有些不伦不类。兰夫人又是想笑,又觉心酸,转过头去,不理会他。
开国公往她身边挪了挪,试探的、轻轻的握住她的手,“阿月,我守着你,再也不走了。咱们就和新婚的时候一样,每天都恩恩爱爱的,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满是乞求之色。
兰夫人握紧他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阿横,你若今晚不走,往后可再也不许走了!你若敢改了主意,我便…”
她顿了顿,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麻利,狠辣,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成,就这么说定了!”开国公慨然应允,“阿月,明儿我便吩咐人打把雪亮的大刀,亲手交到你手里!我若改主意,你便手起刀落,一刀砍了我!”
他把自己硕大的脑袋伸到兰夫人面前,“阿月,你若说声要砍,我便是这样。”
兰夫人狐疑的伸手推推他,“真的不躲?”
这可不是棒槌,你受番皮肉之苦也就过去了,这是脑袋,大刀砍过去,你可就没命了,知道么。
开国公抬头看着兰夫人,意气风发,“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说不躲,就不躲!”
兰夫人不由的一笑,“成啊,阿横,咱们便是这么说定了。你打把大刀给我,哪天我若看你不顺眼,便给你一刀。”
“不能吧。”开国公吓的跳了起来,结结巴巴道:“看,看不顺眼,便给我一刀?阿月,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跟你闹着玩?”兰夫人笑吟吟的站起身。
“能反悔不?”开国公做出幅啰啰嗦嗦的样子。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兰夫人一步一步逼近他。
“夫人,为夫明儿个便吩咐人打刀……”开国公颤颤巍巍的、哭丧着脸说道。
他装可怜装的蛮像,兰夫人瞅着有趣,哧的一声笑了。开国公也直起腰身,哈哈大笑。
两人的笑声传到外间,外面几个当值的丫头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都有欢喜之色。那什么凝香居的二姨娘“病了”,夫人和国公爷还是和和美…美的,并不曾置气,真好。
就是要这样才对啊,若是凝香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夫人便和国公爷生份了,那才让人悬着心呢。
人定时分,开国公府西边的角门开了,管事的拿了开国公的名贴,到隔着一条街的全氏医馆请大夫。其实全大夫性子不大好,说话直,常给人脸色看,管事的心里也有些犯怵,可是全氏医馆离的近,全大夫又是出了名的医术高超,仓促之间,也只能是选这家了。
这时天色已晚,已经实行宵禁了,不过,路上遇着巡夜的兵丁,见是开国公府的人,又是急着要请大夫,自然无话可说再怎么宵禁,疾病、生育、死丧也是可以通行的。
管事的到了全氏医馆,敲开门,把家里有人生了急病的事说了。全大夫已经睡下,听说后却穿戴好了,拎起医箱,跟着管事的出了门。等到全大夫急急忙忙的赶到了开国公府,进到凝香居给病人一诊脉,这位禀性严谨的大夫脸色阴沉下来,“大晚上的把全某叫了来,敢情是消遣人不成?”
这也算有病?就算是有病吧,这种病也值当大晚上的把人从热被窝里叫出来?
门帘掀开,一位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个丫头,丫头手中拖着拖盘,拖盘中是两个精致的带盖小瓷碗,温润素雅,宁静开朗,如雨过天睛一般的颜色。
这少年便是开国公府的二公子常绪了。他听说二姨娘病了,心中着慌,急急的来了凝香居,陪二姨娘说了会儿话,亲到厨下去拿了生姜汤和稀粥过来。
常绪听到全大夫的话,心中一喜,向全大夫长揖道谢,“壶公,听了您这句话,仆大为放心,铭感五内。”全大夫见他这样,知道他是晓得病人没事,不再担忧,便哼了一声,“你倒是个懂事的,装病的那个,让人不耐烦。”
内宅妇人要装病也是常事,白天装不行么,偏要赶到晚上?才睡下便被叫起来了,以为是什么急诊呢,结果却是这样可治可不治的病症,岂不是恼煞人也。
“倒不是装病。”常绪神色诚恳,“她曾经受过惊吓,一旦有些发烧,便会自己吓自己。壶公,她还是十龄女童的时候,在徐州……”
常绪以袖掩面,说不下去了。
全大夫神色惨然,“难怪。”
看脉相这病人已快三十岁了,她还是十龄女童的时候,应该是十几年前。那时天下大乱,义军四起,攻下了徐州。后来徐州又被北元占了去,遭遇屠城,情状之惨,不堪回首。这病人虽是半夜扰人清梦,实实可恶,但若是当时在北元屠城的时候幸存下来,受了惊吓,却也怪不得她。
全大夫叹了口气,重给病人诊了脉,斟酌再三,才开了药方。
“没有大碍,无需过于忧心。”他温和说道。
常绪非常感激,再三道谢。
送走全大夫,他匆匆回了凝香居,“您明明没什么大事,何苦闹的这般沸沸扬扬?若是爹爹和夫人来了,听到了大夫的话,您如何自处?”他忍不住抱怨二姨娘。
二姨娘躲在床上哎哟,“我不舒服,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从里到外都难受。”
常绪看着她这样,真是头疼,不过想想她其实是没事的,却也安心。算了,她分明是心里难受,由着她闹闹也好。闹过了,没精神了,她也就消停了。
这晚常绪守在凝香居,一夜没离开。
次日大姨娘、三姨娘、四姨娘都来探望。看到二姨娘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不由的各自肚中好笑,“多少年了她都是这样,一不顺心就病倒了,真是让人没法子。”对二姨娘她们都有些鄙夷,不过,看到憔悴不堪却依旧温文尔雅的常绪,她们都是羡慕的,“二姨娘这样的笨人,偏养了个聪明又孝顺的儿子。”
“有我们呢,二公子快回去歇着。你正是缺觉的年纪,可不敢一直熬着。”大姨娘柔声细语的劝着常绪,三姨娘和四姨娘也纷纷附合,常绪便也不客气,再三拜托了三人,和二姨娘告别,回去了。
二姨娘躺在床上哼哼叽叽,“我都这样了,夫人也不来看看我,我真是命苦……”
三姨娘和四姨娘目带惊疑的相互看了看。她还想着夫人来看她呢?可真敢想。夫人才回开国公府不久,一天之中便把绮香院的美人们全散了,可见她的性情如何。这样的夫人,你还想着她来看望你的病情?做梦吧。
需要装贤惠的夫人才会屈尊来看望你,兰夫人,她可不需要装贤惠。
大姨娘温声道:“夫人宽和慈爱,不过,今日有客来访,自然顾不上了。”
二姨娘一下子坐了起来,“谁来了,谁来了?”她两眼放光。
开国公府很大很华美,不过,从前开国公出征在外,兰夫人又在老家,平时是极少有客人上门的。送上门的只有拜贴,和源源不断的礼物。
三姨娘心细,忙按住她,“快躺下,病还没好利索,仔细再着了凉。”大姨娘微微一笑,“是夫人的娘家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