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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以后,他再不是那个震动天下的神仙中人,也再不是那个行走于高士之间的第一才子。
从今以后,他的沉浮荣辱,都再兴不起什么波澜。
世间再无裴休元。
。
慕仪越想越悲从中来,直憋闷得恨不得大喊三声。然而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小金尊玉贵的温大小姐自从到了盛阳就屡屡落单,每次都会遭遇不同的状况,之前的都还有亮点可写,这一回却是最俗气不过的情节——登徒子。
不同于她愤怒之下斥责秦继和裴业的登徒子,这一回她遇上的,是货真价实的登徒子。
两个一脸痞赖的男子围在她身边,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轻浮的话语。
慕仪恼恨不已,怎奈她方才失魂落魄,居然走到了一条僻静无人的街道,此刻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你们……放开我!”她想往后退,见另一个人立刻挡在她身后;不由怒道,“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冒犯我!”
那两人见她恼了,反而更兴奋了,一边调笑着一边伸手,竟似是要来摸她的脸一般。
慕仪惊怒交加,正准备只要那只脏手碰上她的身子立刻一不做二不休同归于尽算了,却听到一声惨叫。
哦不,是两声。
她茫然回头,只见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地痞正躺在地上呻|吟惨叫,那凄厉的声音和刚才意欲摸她脸颊的地痞两厢呼应,十分和谐。
而现在站在她身后的人,高大挺拔,一如既往的英俊,和淡定。
“绍之君……”她尴尬地笑道,“别来无恙。”
秦继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回答。两个地痞惨呼够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到他脚下,痛哭流涕求大侠饶恕。
秦继厌恶地别过目光。两地痞对视一眼,同时觉得应该是女人比较容易心软,立刻调转目标跑去跪求慕仪原谅。慕仪果然不负所望的看不下去了 ,十分圣母地朝秦继建议:“你把他们俩的右手骨头打断就可以了,别太狠。”
俩地痞求饶的声音给吓得卡在了喉咙口。
秦继默默看她一眼,从善如流地去断骨头了。
半柱香后,两个地痞拖着各自的断手,痛哭着离去。相信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将对女人留下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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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们走远,慕仪才转身朝秦继一福,道:“多谢绍之君出手相救,阿仪感激不尽。”
秦继瞧着她,蹙眉:“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出来瞎晃?方才那只是两个地痞无赖,若碰上的是你的仇家呢?你从前不是很狡猾吗,怎么这回行事如此轻率?”
慕仪有些讶异地看着他,秦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激动,不自在地转过头。
“我……只是今日,有些心神不定。”慕仪低声道。
“因为裴休元?”秦继道。
“你知道?”
秦继扯唇一笑:“如今盛阳谁不知道?第一才子裴休元为了左相嫡长女,甘心身陷囹圄、祸及亲族,余生还要永远被困在岭南那蛮荒之地。”
他深深地看向慕仪:“因为这个,你觉得愧疚?”
慕仪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感慨。”
“哦?”
“想那裴休元,从前是何等风流尊贵,可是沦为阶下囚也只是一夕之间的事情,富贵成空、烟消云散,说变就变了。我们这些所谓的高门贵族,素日最在意的无非自己的尊贵体面,可是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它更像是个枷锁,困住了我们。不能自由地哭,不能自由地笑,为了保住它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本性的事情。”苦笑一声,“若如此了便真的能保住它便也罢了,偏偏就算做出了这些牺牲,该失去的时候也还是会失去了。半点不由人。”
秦继沉默许久,冷静道:“我觉得你说的这些,跟今天事情没多大联系。”
慕仪不可置信:“怎么会没联系?我句句都切题好么!”
“那裴休元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吗?”秦继道,“我觉得你感慨的主题应该是美色误人才对。”
“谁说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慕仪力证清白,“明明是他们自己弯弯肠子太多,我就是个幌子!”直到现在她都还没彻底搞明白剧情呐!
“他们?”
慕仪立刻发觉自己话有些多了,及时闭嘴。
秦继见她这个样子也没在意,她防备他本是应当,毕竟说到底,他们才见过几次,彼此都还是陌生人。
慕仪却有些过意不去了,人家刚刚救了你,转头你就一脸防备地看着人家,实在有些不应该。这么一想她就十分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正打算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却瞧见他的神色,奇道:“绍之君看起来,心情好像很不错啊?”
确实,今日的秦继没有戴帏帽,一张英俊的面容袒露在阳光下,眼神清亮,气质洒脱,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自在从容,与那夜在青凌江上那个矛盾忧愁的男子已判若两人。
秦继闻言笑意淡了一点,沉默片刻后道:“这都是托温大小姐你的福,继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是关于令祖之事?”
“没错。”秦继道,“此前半生,我一直为此事奔劳,难得一日自在。似乎拿到御书然后焚烧祭祖便是我一生唯一的追求,至于在这件事情完成之后要何去何从根本没有想过。事实上,我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就算苍天庇佑可以心愿达成,但犯下如此大罪,也是难逃官家的追捕,根本没可能继续活下去。可是上次看了那封信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这话题太沉重,慕仪只能沉默。
“我已将那封信在家母墓前焚烧,并将小姐告知我的那番话也说给她听了,希望九泉之下,她能够想明白。”
慕仪露出一个笑容:“这样也是好事啊,绍之君可以卸下这个枷锁,以后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秦继目光落在她身上,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是,我可以去做我喜欢的事情了。”
慕仪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跳了一下,忽然有一丝莫名的紧张。这感觉太奇怪,她本能地想避开,于是拙劣地转移话题:“那个,绍之君今日怎么这么正好,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她本是随口一问,岂料此言一出却见秦继面色微变。他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眼神上下漂移,就是落不到实处。
慕仪见他这个神色,那莫名的感觉更加强烈,竟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你不会是,一直暗中跟着我吧……”
话一出来她就自己吓了一跳。再看秦继的神色,似是被人点中了心事一般,要多窘迫有多窘迫。
慕仪就在这样的神色中睁大了眼睛,心头有一个猜测随即浮出水面,可她有些不敢相信,只是看着他喃喃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秦继忽然看向她,目光清亮,似乎带了什么破釜沉舟的决心,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跟着你,因为我担心你遇上什么危险……”
慕仪呆呆地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没错,就是你心中猜测的那个意思。我确实是因为那个原因才跟着你的。
她忽然慌乱地低下头,这才发觉自己的脸颊整个已经红透了。
一时无言。
那番话似乎也耗尽了秦继的勇气一般。他只是看着面前垂首不语的女子,心头滋味难辨。
“我……我出来也大半天了,我得回去了……”仓皇着撂下这么一句话,她就要转身离开。
“哎。”秦继却叫住了她。
慕仪疑惑地回头。
“你的头发。”刚才被那两个地痞纠缠着,虽然没碰到她,却也让她原本一丝不乱的发髻出了点岔子。
慕仪伸手摸了摸,很好啊,哪有什么问题?
秦继有些无奈,只得走上前去:“是这里。”手指握着她髻上一支有些歪斜的金钗,郑重地把它重新插好。
慕仪有些僵硬,不知该做何反应。
面前这个男子是武功卓绝的侠客,那双手原本握的是染血的兵刃,招招都能取人首级。可是此刻他却站在她的面前,用那只杀人的手耐心地替她插好发钗。
更要命的是,片刻前他才跟她说了那样的话。
神啊!我是有主的人了啊!别这么考验我的忠贞好么!
他插好金钗之后,手指有意无意地抚了抚她冰凉的秀发,指尖那点陌生的触感让他心头立刻浮起一丝异样。
慕仪忽然往后退了一大步,抬头严肃地看着秦继:“阿仪多谢绍之君出手相救……”
“你方才已经说过了。”秦继提醒她。
“……我再谢一次!”慕仪面色不变,“现在,请恕阿仪告退。”
秦继没再阻止,看着她转身大步离去,一开始还尽量保持了仪态,每一个步子都走得十分优美,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简直是一路狂奔。
那架势,倒像是后面有鬼在追她。
。
那天晚上慕仪愁眉苦脸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天也没想通这事儿到底要怎么解。
秦继下午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在跟她表白心迹。这样的事情她其实并没有怎么遇到过。她自出生起便与姬骞定了亲事,整个煜都谁不知道她是姬骞的未婚妻子,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招惹她?
前一阵倒是终于碰上了个裴休元对她一往情深的模样,然而慕仪只消冷静思考一下,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若说裴休元对她一见钟情那简直太可笑了,就她这个长相,拼别人绰绰有余,拼这位当时皮相第一的美男子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裴休元打小看着自己那张脸长大,怎么也不可能被她这种级别的“美色”给蛊惑啦!
所以对于这位第一美男的偏爱,她一直保持淡定和清醒的态度。
但是今下午的秦继却是不一样的。他眼神里的感情明明白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错。
他是真的,爱慕上了她。
所以他甚至不顾自己身份微妙,还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这么想着她忽然就从榻上爬了起来,掀开帘子就朝外走去。瑶环本来坐在纱帘外给她上夜,正打盹打得迷迷糊糊,却被她的动静一惊,这才发现本该躺在床上的自家小姐已经跑到院子里去了。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是要什么东西吗?”她一壁问着一壁跟了上去。
慕仪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站在院子中央呆呆出神。她穿着素色的襦裙,乌发散在脑后,整个人分明还带着小女孩的稚气,可露珠一样清亮的眼眸里蕴藏着的的,却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愁思。
“瑶环你说,从这里可以看到郑府外面吗?”她喃喃道。
瑶环披了一件披风在她肩上:“小姐这间院子可是在郑府的第四进,怎么可能看得到外面啊!”
“是啊,看不到。”她轻声道。明月高悬,她举目望去,只能隐约看到郑府一重一重的院墙,根本看不到最外面的那堵围墙。
那么他此刻,是在郑府的外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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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慕仪一瞬间的想法便是难不成是秦绍之在吹笛?可冷静下来仔细一听便知道,笛声是府内的一处传来的,不可能是被阻在外面的秦继。
她有点好奇,又实在睡不着,索性独自出了院门,一路循着笛声而去。
分花拂柳,穿桥过廊,越走笛声约清晰,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这笛声,实在太像那个人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