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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本宫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个宫女?!”话一出口万黛忽然想起,一年前皇后在六宫厉行节俭,各殿各阁都裁撤了一批宫人,自己宫中当时也裁去了八名宫女和四名宦侍,这素问难道就是其中一个吗?
当时被她送走的都是一些不受重视的、平素连内殿都没进过的低等宫人,她压根儿不记得他们长的什么模样又叫什么名字,因此也从不知这个在云婕妤身边当差的素问与自己还有这等渊源。
“你还要否认?是与不是只要细查一下便知!”云婕妤说着,膝行而前,扑到姬骞脚边,泣道,“陛下,臣妾当真冤枉!
万黛深吸口气,决心要壮士断腕、弃车保帅了。她起身走至姬骞面前,敛衽屈膝,长拜到底:“陛下明察,臣妾自潜邸起服侍陛下已近五载,一直恪尽职守、忠心耿耿。且臣妾身为皇长子庶母,虽不如皇后娘娘与他亲厚,却也从未生出半分加害之心。臣妾乃万氏长女,幼承庭训、洁身自好,此等有辱家门之事是断断不敢为的!还请陛下与娘娘彻查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
“贵妃既让本宫与皇上彻查,那么贵妃可有什么好的计策?”皇后神色温和地问道。
右手攥紧,她与那双看似和善亲切实则诡计深藏的眸子对视,即使心中再不甘,也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跳进她为她挖好的陷阱里:“既然方才那婢子说是云婕妤毒害的戚淑容,那么只要搜查云婕妤的寝殿,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落罪
慕仪深以为然:“贵妃所言甚是。陛下您看?”
“杨宏德。”姬骞沉声道,“带一拨人去息瑶宫蕙轩殿仔细搜查。”
“诺。”杨宏德应道,亲自带着一拨人朝息瑶宫而去。
众人左右对视一眼,没有表示异议。杨宏德是陛下的心腹大宦官,只对皇帝一人效忠,绝不会对哪位妃子存有偏私,故而就算众人没有亲眼见到搜查的情况,但由他搜查出来的结果却是绝对可信的。
静昭容忽然道:“陛下,臣妾有个疑惑。”
“你说。”
“这崔翘既然可以给别的宫女下药将她们迷倒,为何不在大皇子的膳食中下毒呢?这样岂不比亲自动手掐……掐死他要容易许多?”
“静昭容说得轻巧!”姜婕妤轻蔑道,“在皇子膳食中下毒哪有那么容易,那些试吃的宫人们都是木头做的不成?”
“姜婕妤此言差矣!这婢子既然夜里都可以入内殿为大皇子上夜了,想必是极为得脸的宫人,伺候大皇子用膳也是常事。只要在伺候他用膳的最后一刻,往饭勺里下药,旁人也是难以发现的。这不比掐其颈项致人死地要好很多么?”眼神憎恶地扫向崔翘,“无论如何,她原来那个法子,也太残忍了!”
“一样是致人死地,还分用的什么方法吗?”叶昭仪神色冷淡,“掐其颈项残忍,往膳食中下毒就不残忍了吗?管你如何粉饰装点,伤天害理就是伤天害理。”
“就是。只有那些心口不一的伪善之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姜婕妤幸灾乐祸地看着被叶昭仪驳倒的静昭容,眼珠一转,“不过,听昭容娘娘方才这一番言论,倒好似自己做过一般,好生熟悉!”
“你……”
“好了,都不要吵了。”温惠妃不耐地打断,“你们说的这个问题,本宫与皇后娘娘已经问过了。这崔翘对这个事情倒是没怎么隐瞒,吐得很干脆。她说她不是没想过往膳食中下毒,只是后来觉得给皇子下毒太容易被发现了,还会落下痕迹,如果失败了就功亏一篑,所以才狠下心选了这个法子。”
“看她这架势,似乎就没打算事后自个儿还能活着啊!”姜婕妤道,“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肯连累旧主,还要去为她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不是嘛!”
云婕妤一直呆呆跪在原地,仿佛周遭的议论都不能入她的耳朵。姬骞冷眼打量她半晌,忽然起身上前,握着她的手臂扶起她:“你才小产没多久,不要这么跪着。”
云婕妤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她攥紧皇帝的衣袖,颤声道:“陛下,陛下你还是相信臣妾的对不对?”
“你先坐。”他扶她回到她的垫子上正坐下,再回了上座,“一切都待杨宏德回来再说。”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扶起了被控有罪的云婕妤,却对同样跪在地上的万贵妃置之不理,一时众人目光各异,眼神在陛下、贵妃和婕妤三人身上逡巡不定。
万黛背脊挺得笔直,下巴微抬,似乎半分没有察觉到皇帝的怠慢,就算跪着也依旧是倨傲自大的姿态。
又过了一会儿,前往蕙轩殿搜查的杨宏德领着人回来了,一进殿内便朝姬骞跪下:“回禀陛下,臣不辱使命。”
“噢?搜到了什么?”
“臣在婕妤娘娘衣柜之后的暗格内搜到了这个。”说着呈上一个檀木匣子。
云婕妤张皇失措:“臣妾的衣柜后面怎会有暗格?臣妾不知,这东西不是臣妾的!”
姬骞打开檀木匣子,仔细翻看了里面的信件纸张,抬起头,面色冷凝如霜:“不是你的?这些毒害戚淑容的药方不是你的?这几封落款写着崔翘的密信也不是你的?”狠狠地砸到她的身上,“滢心,你真让朕失望!”
云婕妤慌乱地捡起散在身侧的纸张,一边看一边发抖:“不,不,这不是臣妾的,这真的不是臣妾的……”
“陛下,事关重大,不如把崔翘弄醒问一问?”慕仪建议道。
姬骞颔首,侍卫随即端了一盆凉水,抓住崔翘的头发将她按进水中,立刻便听到她的咳嗽呛水之声。侍卫松了手,她从铜盆内抬起头,趴在地上不住喘气咳嗽。
“朕问你,这些东西,你可认识?”姬骞捡起其中的药方,在崔翘眼前晃了晃。
“不,不认识……”崔翘言辞闪烁。她虽然刚刚清醒,神智还不是很清楚,但矢口否认却是本能的反应。
“噢?你不认识?”姬骞笑起来,“那云婕妤让你依着这药方循机毒害朕的事也不是真的了?”
崔翘大惊:“没有!婕妤娘娘从来没有想过要毒害陛下!她只是想要……”忽然反应过来捂住嘴。
姬骞面无表情地看向云婕妤。
云婕妤已经不知该如何去辩驳,只能一遍遍重复道:“不是的,这贱婢是跟人串通好的!她们设计要陷害臣妾,一切都是她们计划好的……臣妾冤枉……”
“朕不想再听你狡辩。杨宏德,”姬骞神色厌弃,口气结了霜一般冰冷,“传旨,云婕妤江氏,丧心病狂,谋害皇裔、毒害宫妃,着即褫夺封号,废为庶人!”
“诺。”杨宏德应道,又犹疑地问,“那,江庶人住在哪里呢?”
姬骞顿了顿:“她才小产不久,身子不好,就让她继续在蕙轩殿养着吧。命人把殿门封起来,不许任何人探看便是。”
目光扫向颤抖若风中秋叶的素问和崔翘:“蕙轩殿一应宫人连同这个崔翘全部收监,朕回头要亲自审问。”
“诺。”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江滢心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每一下都磕得极重,很快额头上便鲜血淋漓。
“快把她拖出去!在这里作死还是怎样?”万黛素来讨厌看到鲜血,见状嫌恶道,一转头却正撞上一对暗影重重的瞳仁。
“陛下……陛下干嘛这样看着臣妾?”
“没什么。”姬骞眼中殊无笑意,唇角却微微牵起,“贵妃你很好,非常好。”
她一时闹不明白他玩什么花招,只得低头不语。
姬骞回头看向慕仪:“剩下的事情就劳烦梓童操心了,朕去瞧瞧阿瑀。”
慕仪躬身行礼:“诺。臣妾恭送陛下。”
“臣妾恭送陛下!”众妃忙跟着行礼。
姬骞也不理她们,带着杨宏德便大步而去。
待大驾远去之后,慕仪才慢慢起身,看着以头触地、哀泣不语的江滢心,幽幽叹了口气:“怎么会闹成这样子……”
转头吩咐宫人:“带江庶人回蕙轩殿,好生服侍着,不许苛待了她。”
江滢心这回没有挣扎,表情木然,任由下人扶着便默默离去了。
见主角走了,其余妃嫔们也纷纷表示得回去了,先后告了辞便上了轿辇。
万贵妃待众人都离去之后,这才看着慕仪冷笑道:“皇后娘娘当真是好手段!”
慕仪一脸含蓄谦逊:“哪里。到了明日,阖宫都会夸赞贵妃娘娘您好手段了……”
万黛垂眸思索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这回才当真是狠狠气到,右手一扬便朝慕仪扇去——
一只素手轻巧一截,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万黛惊怒回头,却见温惠妃一脸平静:“贵妃娘娘,这里不是你动武的地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万黛虽然体魄康健,奈何温惠妃却是自幼习武,手劲非一般女子可比,挡住她这没有技术含量的一击简直跟玩儿似的。
“你放开我!”万黛用力一挣,温惠妃顺势松开她,面无表情地站回慕仪身边。
“温慕仪,你这个蛇蝎心肠、满口谎言的女人!”万黛厉声斥道,“你当日是怎么跟我说的?什么‘事关世家生死存亡,你我应当捐弃前嫌、联手合作,这样方能保家族平安’?通通都是谎话!”
“我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不是谎话。可你真的相信我了吗?”慕仪面色平静,“你不过是把这当成一个取得我信任的大好机会,然后趁机给我下套!你甚至还打算利用当年的事情来大做文章,破坏我与陛下的关系!”
“是又如何?我不该这么对你吗?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从以前到现在,你对我说过几次真话?明明是你自己虚伪成性,现在倒反过来指责我?”万黛冷笑连连,“还提什么当年之事!你心虚了?也是呢,昔日情郎竟然未死,还跑来见你,皇后娘娘恐怕又心如刀绞、无法割舍了……你当日跳下悬崖之后怎么不干脆跟着那男人走了算了!”
慕仪只觉得心头阵阵发冷,万黛嘲讽的表情让她眼前逐渐模糊。她忽然想起来,姒墨死了之后她也是这样一脸嘲讽地看着自己,在她最痛苦的着最阴毒的话语,只为了让她难受。
过去与现在慢慢重叠,她忽然轻轻笑起来,一步一步走近万黛,嘴唇凑到她耳边,讥诮道:“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你的太子殿下,一起去死呢?他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万黛面色霎地雪白。她猛地后退两步,恨恨地看着慕仪,后者则冷冷地回视着她。
“好!很好!”她一壁笑一壁点头,眼眶却倏地红了。她是绝不可能在她面前露了半分软弱的,此情此景立刻转身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慕仪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道:“那我们也不用再骗来骗去了,就看到最后,是谁先下去见那些故人吧!”
玉钩
亥时一刻,喧嚣了一天的皇宫终于安静了下来。明月高悬,冷冷的清辉洒遍雕栏玉砌,宫殿如瑶台仙阙一般,笼罩在轻纱似的光晕中,如梦似幻。
慕仪坐在椒房殿外的廊道下,一边饮酒一边对着明月赋诗。贴身宫女瑜珥在一旁为她弹琴,瑶环吹笛,她双眼微眯,一壁吟诗一壁听曲,兴起时饮下一杯酒,不一会儿便脸颊酡红。
她想起白日里万黛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心头不知是何感受。如果可以,她情愿把这当成是万黛朝她下的又一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