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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禄匆匆走进后堂,见此情景,发急道:〃英兰姐,你们怎么下楼来了?〃
英兰向他说明的时候,天寿看师兄一脸焦虑,两道剑眉紧皱成结,眉间竖纹如刀刻的一样又 深又长,直冲发际,一个念头陡然从心跳的间隙中闪过,想起了当年爹不止一次提到的〃悬 针〃之说,那可是〃大不吉利〃呀!天寿慌得气短气促,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天禄连连摇头,说:〃我不怎么信那告示,也不怎么信那告示能制止住镇江城里疯了也似的 抢劫……〃此时天寿走近,用微微颤抖的手,去抹开天禄额头上的那道竖纹,并强笑着,念 咒似的小声说:〃别这样,别这样,舒开点,舒开点,别成了悬针……〃
天禄和英兰都很惊异,天禄感动地望着那全神贯注于自己额头的忧心忡忡的双眸,听话地舒 开眉头,深情地笑了笑。收起笑容,他仍是神色严峻,但口气轻缓了许多:〃英兰姐,女眷们还是回后楼上再躲些日子,不要这样冒险!……〃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响了大门!
〃嘭嘭嘭〃敲门声从前院穿过过厅,直传到中堂。它不啻一响暴雷,震动了每一个人, 颗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女仆才要尖叫就被同伴捂住了嘴。天禄示意天寿和英兰等所有女眷赶快退回后楼躲避,他领着男仆们大步走向大门。
扔下的刀枪短剑赶快拾起,各自赶回到原来的守候位置,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厚墩墩的大门。
天禄抬起手向大家示意镇静,因为他听到敲门声不重,也不急,是用手敲而不是用刀砍。他 站在过厅门口,一回头,见天寿跟在他身后,气得皱眉瞪眼地赶她回后楼。这时,敲门声又 响了,还有压低的声音:
〃葛家姨妈,开门呀!〃
天禄天寿顿时轻松下来,天禄问:〃是哪一位呀?〃
〃是我,姚忠安,有要紧事!〃
一听是姚家的管家侄子,大家提着的心才落回到腔子里。城破前他应许的二十名护院家丁一 直不见踪影,城破后这些日子也没有他的消息,今天才来,多半是遇到了抢劫,无处可去。 天禄示意家丁开门。
然而,大门一开,仿佛一个霹雳炸响在院中
大门外,姚忠安身后,黑压压一片,两个白夷鬼率领着一队黑夷鬼,手中都端着来复枪,一 个个虎视眈眈。
门内门外对视的一刹那,都惊呆了。门内不料亲族中的姚忠安会引狼入室,为大祸临头而惊 惧;门外不料这不起眼的棕黑色小木门内,竟隐藏着这么一个处处显示着财富的阔绰华丽的 院落。
对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白夷鬼一眼看到门内各处站着的惊呆的人手中拿着刀枪武器,发一 声喊,一排枪弹带着震耳欲聋的骇人轰鸣扇形射击。前院的人们应声倒下,发出绝望的惨叫 ;后院里又传出惊骇异常的女人的尖叫。尖叫声中,姚忠安笑着说:〃都在后楼地底下埋着 呢!……〃
《梦断关河》十一(4)
白夷鬼发出喊叫的一瞬间,天寿又被天禄按倒在过厅的台阶一侧,倒地一刹那,她觉得飞弹 尖啸着从头上划过,打在过厅的墙上啪啦爆开。在她抱着头伏地不动的小小间隙中,听到女 人的尖叫和姚忠安的话引起夷鬼们一片欢呼和狂叫,跟着她就感到一股凶猛可怕的黑色旋风 从前院刮起,从她头顶掠过,猛扑向庭院深处,就像无数凶猛残忍的饥饿群狼,嗥叫着扑向 它们的猎物。
后来的事情,快得像闪电,像落在这个不幸民居的一连串火光霹雳,天寿几乎记不清它们发 生的前后顺序。
黑色狼群追扑到后院,便传来女人们的尖叫和号哭。天寿和天禄几乎同时从台阶边悄悄抬起 头,看到的是黑夷鬼们成群追逐女仆,捉住了就撕扯她们的衣裙,扑上去施暴,吼叫得如狼 似虎……
姚忠安领着两个白夷鬼朝后楼走,中堂边站出来的老葛成挺身阻拦,被白夷鬼一脚踢中,摔 得老远,一动不动了……
英兰呢?英兰到哪里去了?……天寿手里捏着匕首,弯腰顺着过厅檐下绕进边廊,从边廊可 以直接上后楼去援救英兰。
刚跑到后堂,就见正门洞开,一道白光如电,骤然闪亮,那是白袄白裙的英兰!她手持长剑 ,猛地跃出,对着姚忠安和两个白夷鬼举剑就劈。白夷鬼惊得倒退数步,躲开剑锋,赶紧抽出腰间长剑,与英兰斗在一处。
英兰哪里是这些久经剑术训练的白夷鬼的对手,两个白夷鬼互相一示意,寻开心一般玩起了 猫耍老鼠的游戏。
不过三四个回合,英兰的剑被挑,咣啷一声震飞落地,英兰自己也重重地摔倒了。她一手撑 着抬起上身,黑眉凛凛飞起,怒目圆睁,指着姚忠安和夷鬼们〃强盗!〃〃畜生!〃地破口大 骂。一个白夷鬼朝身后一点手,六七个黑夷鬼朝英兰围了过去……天寿原本想悄悄接近突施 偷袭,好让姐姐乘机脱身,此时再不能忍,疯了一般不顾死活,尖叫着高举匕首直冲上去, 她不能眼看着英兰姐姐受辱!她宁可与姐姐一道去死!
〃轰隆!〃一声巨响,天寿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摔倒了,她只觉得心头一凉,像是被巨 石猛撞,撞得浑身发麻,一条腿顷刻间就像不是自己的,就像是不存在了。她下意识地伸手 一摸,满是鲜血,想到是被夷鬼的洋枪击中,锥心的疼痛立刻使她两眼发黑、气息微弱,在 丧失知觉之前,她看到了最后两件事:
天禄从他身后跟着冲上去,大吼着:〃英兰姐快逃!〃
英兰突然从腰间又拔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这以后,天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梦断关河》十二(1)
葬礼之后,军官们骑着马,在一支来复枪队的保护和跟随下,缓缓回城。
刚刚参加了葬礼,人们照例不爱说话,多在追思永远离开人世的朋友。除此之外,军官们还 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追问着:怎么会这样?
今天他们为阵亡者送葬。
璞鼎查爵士也在送葬的队伍中,骑马走在回城路上的最前面。
气温很高,路上尘土飞扬,军官们衣着严整:圆筒状的硬帽子,鲜红亮丽的军上装,一直扣 到颔下的闪闪发光的金色扣子,帽檐的金色花饰和肩头的金色肩章、华丽绦带,都十分醒目 和刺目,仿佛在吸收骄阳的火焰。严格的训练使他们必须忍受湿透的内衣和体内难以散发的 燥热,但在这种情况下,马蹄声和来复枪队的整齐的脚步声就愈显得单调,沉闷的气氛愈使人压抑。
首先打破沉默的竟是璞鼎查爵士本人,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放慢了马的步速,使自己从队列 前方落到队列中间
〃先生们,我们已经历了无数次光荣的战斗;防务最薄弱的镇江,却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 我们投入的兵力最多,损失竟空前地大!先生们,我想听到你们对这反常现象的意见和分析 。〃
总司令已经发话,军官们不能再沉默了。
〃爵士,我认为我军在镇江遭到重大损失的原因在于轻敌。战前我们就误以为能够兵不血刃 地占领该城,就像先前占领宁波、宝山、上海等处一样。因此我们没有使用海军舰炮向城内轰击,没能对敌人造成心理上和实力上的巨大压力和损害,这等于放弃了我们的长处!〃
〃是的,爵士先生,〃另一军官补充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敌人手中有和我们一样的小 型火炮来复枪,并且援军能及时到位的话,我甚至不能肯定,镇江城能不能拿下来,或者说 ,要用多少时日才能占领它!那将是一场旷日持久、双方都难以取胜的消耗战了!〃
〃但是,先生们,为什么不用重炮轰击,原因你们都是清楚的!〃璞鼎查依然目视前方,面 色凝重地说。其原因,一方面因为海军在吴淞独享战功,攻镇江便因陆军的恳求把获胜的荣 誉完全交给他们;另一方面,通过城内逃难百姓,得知城内诛杀无辜的悲惨情景,璞鼎查很 想以〃救民于水火〃的形象表现一次大英帝国的仁慈,何况确实发现城头有百姓招手高叫〃 快来攻城救人!〃爵士加重语气接着说:〃所以,我宁可认为,汤上校、格林少校和苏莱克 中尉他们,是为了拯救城里的平民百姓而献身的!〃
众人又沉默了,也许是难以接受他们的总司令的独特见解。
后来,一位军官犹豫片刻,终于说道:
〃我想,爵士先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个城的守军特别英勇顽强!〃
璞鼎查爵士回头看了一眼,队伍中又出现了片刻的沉静。
一个年轻的中尉军官打破这种静默,有些急躁地说:〃是的,是的,这是我到中国以来遇到 的最顽强的对手!能跟他们交手,并最终战胜他们,我才感到了一个帝国军人的自豪和荣耀! 〃
后来,总司令指着满街满巷血肉模糊的双方官兵的尸体,说:
〃亨利医生,你怎么看?〃
〃我想,他们很英勇,他们都尽力了!〃
〃是的,英勇顽强,值得赞美!像我们在定海、在乍浦、在吴淞口遇到过的一样,是真正的 敌手!……如果他们的国家统治者不是这样愚昧昏庸,如果他们手中有同我们一样的军舰火炮和来复枪,他们就将是每一个军人所渴望的真正对手,这场战争也才是能够最大限度发挥 智慧才干和英勇精神的势均力敌的真正战争!〃
亨利于是说:〃他们有的是杰出的人才!〃
璞鼎查点头,慢慢地说道:〃是的,优秀人才!……就中国而言,他们太少,而且很难受到 重用。贪生怕死的胆小鬼逃走了,忠于职守的勇敢战士倒在战场上……所以,亨利,你 说得不错,目前大多数情况下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亨利没想到自己的话竟吹到总司令耳边,也没想到爵士先生竟同意自己的见解,更想不到璞 鼎查沉思着,轻轻地叹息着又说道:
〃我真是从内心深处厌恶这样的战争!……〃
至今亨利还清楚地记得,总司令的声调带着说不出的忧伤,一刹那间,他满脸的皱纹突然加 深了许多,仿佛老了二十岁,和眼前这位稳稳地坐在马鞍上、神色凝重目光深不可测的全权 大臣,似乎不是一个人。
璞鼎查爵士终于还是对年轻中尉的大胆见解微微地点了点头。这刚刚可以觉察的鼓励,使军 官们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的抵抗,至少不弱于乍浦天尊庙的那些八旗兵,甚至更有韧性!〃
〃就连他们家眷那种不可理喻的自杀行为,也像乍浦的一样疯狂,或者说更可怕更残酷!〃
〃是的是的!我亲眼看到的最可怕的场面,是一个母亲亲手刺死了她的两个女儿之后,又用 同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一个八旗兵把他的妻子和女儿们拖到井边,用刀割她们的喉咙,然后准备朝井里扔。我们 用枪打倒旗兵,阻止了他的暴行,不料救下来的妇人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骂个狗血喷头!……〃
军官们都联想到了他们亲眼见到的那些极其惨烈的、令他们极为震惊的女人们的自杀风潮, 于是又一次沉默。他们至今迷惑不解:男人们的失败为什么要由妇女用她们的宝贵生命做陪 伴?终于有人感叹地打破沉默:
《梦断关河》十二(2)
〃这真是不可理喻的、疯狂的令人恶心的事情!太愚昧太野蛮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