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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无白撇撇嘴:“我可不难缠,至少我从不主动设局,比不上乔兄。”
“是么?”乔定夜瞥了一眼邢越:“你以为你安插此人去都护府冒充我,当真做得天衣无缝?”
邢越哆嗦了一下。
“那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即墨无白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陛下已经言明保不住我,乔兄不必兜圈子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放了邢越,他的所作所为皆由我主使,并非自愿。”
乔定夜嘴角笑意深了几分:“杀叔夺婶,鼓动他人冒充陛下,每一项都是死罪,子玄当真要认?”
即墨无白摊手:“我有的选?”
“没有。”乔定夜朝身后招了一下手,“来人,拿供状来给少卿大人画押。”
邢越猛地跃起来道:“不可啊少卿大人,会没命的!”
即墨无白看向他:“你以后别尽顾着行骗,也劝劝尊夫人别只顾着赚钱,人生苦短,须怜惜眼前人,你们夫妻二人就别再分隔两地了,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吧。”
乔定夜拍了两下手:“子玄真君子也,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他。”他命人将邢越的牢门打开。
邢越终于得到了期望已久的自由,却丝毫不觉喜悦。隔壁的牢门被打开,都护军给即墨无白严严实实戴上脚铐手镣,将他带了出去。
乔定夜当先出了大牢,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月色正好,就请它代愚兄送子玄一程吧,愚兄这就回去写折子向陛下禀报此噩耗。”
即墨无白冷笑:“乔兄忽然要取我性命,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子玄啊。”乔定夜无奈地笑了笑:“师雨已经被我送去宁朔,我这人谨慎,倘若她不是真心向我,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岂不是要功亏一篑?所以最好还是解决了你这个后患,免得节外生枝。”
“原来如此,合情合理。”即墨无白点点头,暗道可惜,若再晚几日,说不定自己就有救了呢,命真不好。
“试图逃狱,在途中被就地正法”是杀即墨无白最好的理由,所以杀他不能在牢里动手。
一队都护军押着即墨无白趁夜色出了官署,在一处僻静细窄的巷子里停下,月光将队伍的影子拉成了森森鬼影。
夜风凄凄哀哀,刀刃当胸没入,直入心房。即墨无白直立许久才倒地,鲜血淋漓,渗入墨城大地……
书房中,乔定夜停笔落印,都护军正好前来复命。
他搁下笔叹息,神情中的怅惘竟也几分真切:“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即墨不复,天下再无君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都出这种大事了,我就不破坏气氛了……》_《
第五十四章
即墨彦和阿瞻父子的坟葬在同一座山上;离军营较远。霍擎本有意亲自前往祭拜;但霍拭狄觉得太冒险,极力劝阻,最后便在营地里设了桌案;遥遥面山而拜。
师雨在案前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脑中全是即墨彦临终时字字句句交代的场景,如今回想,心中自责和挫败无言可表。
霍擎在旁劝道:“事已至此;代城主就别自责了,接下来拿回墨城才是正事。”
师雨终于动了动身子:“没错;我还要为阿瞻报仇,还要救出即墨无白。”
霍擎对即墨无白情绪纷杂,虽然欣赏;但一直以来碍于阿瞻身份,对他更多的还是防范。如今阿瞻身死,思及他已是老城主仅剩最亲的亲人,之前那些抵触之感也消弭了许多。
“代城主有何想法?”
师雨起身,眼睛遥望着墨城方向:“乔定夜计划良久,根基难以撼动,若要彻底扳倒他,只怕要付出很多。”
霍擎皱眉:“代城主不妨直言。”
师雨却有些犹豫,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摇了一下头:“我再想想吧。”
风夹带着酷暑的热度肆虐在整个西域大地。正午时分的日头像是淋了油的火,烈得快把人烤熟。
夙鸢不知从哪儿弄了块冰来,放到师雨的帐中给她降暑。她自那日吐了口血出来,似乎心中郁结好了许多,药喝下去的效果比之前都明显了不少,脸色也越发好了,但还是需要好好休养。军中条件艰苦,能弄到块冰实属不易。
帐外兵马操练声一阵一阵,一个士兵忽然跑进来禀报,有个自称太常少卿贴身侍从的人前来求见。
师雨本坐着静养,闻言连忙吩咐传他进来。
来的果不其然就是杜泉,他脚步匆忙地走进来,双眼红肿不堪,还没说话,扑通就跪了下来:“师城主,我家公子他……”
师雨不禁站起身来:“他怎么了?”
杜泉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他被杀了。”
师雨愕然地看着他:“不可能……”
杜泉抽泣着道:“千真万确,事情都传开了,说他企图逃狱,在途中被都护军失手所杀。我请乔姑娘代为查证,已得到证实了……”
“……”师雨脑中顿空,茫然地走出帐外,烈日焦灼,她竟毫无感觉。
一直到霍擎闻讯赶来,站在她跟前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有了知觉,手指一根一根收紧成拳。
乔月龄猛地踹开乔定夜的房门,他正捧着茶站在窗边,看过来时的神情很是闲适。
“怎么,我都把师雨送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乔月龄双眼森寒,霍然抽出长剑,指在他眉心:“你居然真杀了即墨无白!”
乔定夜冷了脸:“就知道你是为了他!他有什么好,竟值得你为他对我刀剑相向?”
乔月龄冷笑:“他是没什么好,那你当初不也想将我嫁给他?他有用的时候就拿我做饵,没用的时候就直接除去,这就是我的好大哥啊。”
乔定夜猛地砸了手中的茶盏:“那你就杀了我替他报仇啊!这么多年来你我兄妹相依为命,我好不容易拼到这地步,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却将你宠的一无所知!即墨无白是因罪而亡,连陛下都没说什么,你逞什么英雄?”
窗外杨树枝叶在风中簌簌轻响,乔月龄的手腕微微颤抖。她想起当初还是少年的乔定夜外出求学,临别时在她面前折下的那一截柳枝。
他曾保证说自己将来一定折桂为官,衣锦还乡。后来他的确做到了,让她成为了人人称羡的千金小姐。
都说长兄如父,他们幼年失去双亲,一路扶持至今。他进入官场,平步青云,自己也将他当做最敬仰的人,从不忤逆。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临别折柳的有志少年,却没想到时过境迁,已经是这幅模样。
乔月龄丢了剑,后退两步,神情意外地平静了下来:“的确是我太天真了,可惜这么多年下来,要改也改不掉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只希望大哥为家眷多想一想,别走上不归路。”
乔定夜见她转身出门,追上去问:“你要去何处?”
乔月龄停步看了他一眼:“去哪里有什么关系,没有锦衣玉食,我反而还心安一些。”
乔定夜脸色铁青:“好,你走了就别回来!”
乔月龄一言不发,转头就走,毫不停顿。
嘉熙十年,五月末,太常少卿即墨无白殁于墨城。
六月中消息入都,嘉熙帝当着百官的面扔了奏折,百官拜伏,瑟瑟告罪。
嘉熙帝并没有多言,百官并不知晓他是因为得知太常少卿企图逃狱动怒,还是对乔大都护动手杀人而怒。
事后,老宰相私下请问御前,如今即墨彦嫡亲亲属已全部不在世间,是否要严格按照血亲令来择选新城主?
嘉熙帝与其密商许久,没有定论。按照血亲令的话,即墨一族中的其他人与即墨彦血缘关系太远了些,自己无信任之人,恐怕也难以服众。最后算来还是师雨这个养女最有竞争力,可她又态度不明。
若不按血亲令,自然而然是要让乔定夜接手了,未免有些自己打脸,毕竟血亲令可是嘉熙帝亲手颁布的。
宰相忽然道:“今有墨城代城主特派之人求见,陛下可要传见?”
冷不丁来这一出,嘉熙帝着实愣了一下:“哦?师雨居然派人来了?”
宰相点头:“来人乃是霍擎将军长子,为保密行事,特地先求见了老臣。此时入都,兹事体大,老臣认为陛下也该秘密召见才是。”
如今朝权集中于帝王一人之手,宰相其实不太干预朝政,其人极为稳重。如今特地开口建议,想必见面时的谈话已经打动了他,嘉熙帝稍一考虑便同意了。
御书房门窗紧闭,霍拭狄从外面走进来,身长八尺,面目英挺,虽着常服亦有将领风范,见礼时不卑不亢。
嘉熙帝上下打量他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精兵易得,良将难求。他中央朝廷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大将,偏偏一个小小的墨城有这么多能征善战的将领,不甘心呐……
想到此处,他似有感而发般道:“霍将军的名字取得好啊,威拭夷狄。只在墨城做个小小的将军,实在太可惜了。依朕看,统帅三军,为国效力,方足以彰你胸中之志。”
霍拭狄不苟言笑,拱了拱拳:“陛下所言极是,末将今日来此,便是有心报国。”
“哦?”嘉熙帝闻言有些激动,差点按捺不住就要从案后起身。
霍拭狄道:“末将奉代城主师雨之命,前来请陛下接手墨城。”
“……”幸福来得太快,嘉熙帝有些转不过弯来,一时目瞪口呆。
霍拭狄接着道:“代城主受伤太重,至今难以痊愈。如今城主和太常少卿接连离世,老城主再无亲近亲属,代城主自己又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提议由他人接任城主,替陛下统管墨城。”
“替陛下统管墨城”这几个字简直太悦耳了。嘉熙帝身心舒畅,定了定心道:“那不知师雨心中是否有合适人选推荐呢?”
霍拭狄道:“安西大都护乔定夜可以胜任。”
嘉熙帝慢慢回味着这个提议,心如明镜。
要想让乔定夜立即接手墨城是不可能的事,墨城百姓早已将墨城和即墨氏血脉相连的观念刻入骨髓,如今接连失去两位即墨氏成员,贸然宣布让乔定夜接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嘉熙帝与霍拭狄并老宰相再三商议,最后决定暂时让乔定夜接替师雨管理墨城事务,待时机成熟再担任城主。
之后再将墨城并入安西都护府,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乔定夜很快就得知了这一消息,师雨主动让出墨城给他,只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真心对他,另一个是即墨无白的死对她造成了警戒,她有意示弱,再不提共享墨城的事了。
当然,他私心觉得还是第二个可能更大。
他写了封信去宁朔,表达了相思之情,许诺尘埃落定便迎娶她,甚至愿意休了正妻扶她为正室,深情款款,叫人动容。
不过信函还未寄出,师雨便回到了城主府。
乔定夜亲自去府门口相迎,俨然已经反客为主。师雨却浑不在意,沿着台阶一步步走近,虽身着白孝,却面试粉黛,容光焕发,像是在宁朔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
乔定夜有些明目张胆,伸手扶住她手腕道:“怎么这么高兴,一直在笑?”
师雨凑近他耳边:“见着你自然高兴,我还有样好东西要给你看呢。”
“哦?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