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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马古道其实不仅仅是通向蜀地那一支,还有所谓“茶马古道南线”之说,指的便是通向南越国的这一条。
同样是山高陡峭,同样是绝壁之下便是湍急大河。山路根本就是在山壁之中开凿而出,稍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悬崖!
——可是,就在这样的悬崖峭壁之上,怎么会无缘无故燃起火来?且不论那万丈悬崖如何攀爬得上去,单说那一片深幽莫测的谷底,怎么又能悬空烧起红火来?
所有马匹都惊得“兮溜溜”长嘶起来。
其实骑马的人都知道,人与马的情绪是联系在一起的,一旦骑士心中惊骇,那马一定会感知到,从而跟着惊骇起来。所以虽然一众骑士全都看似镇定,但是从那些马匹的表现来看,便能轻易探知那些骑士们心底的惊恐。
纵然强压着,却也真实存在。
其中为首的骑士寒声一喝,“都别慌!”
这说话之人正是白马素衣的侍卫长土木。土木索性命令所有人暂时停下,以路旁山石为依傍,休息待命。
土木自策马向马车来,叉手施礼,“殿下,前方恐有埋伏。不如在这里等到天明再向前去。”
马车中人,当然就是白马素衣。
留在大秦国倾城中的那个不过是他的替身人偶,蜡人一个,算得上大秦国京城里所能见过的最大、也最逼真的摩侯罗孩儿了。
车帘挑开,车内一柄红灯。嫣红灯光照在白马素衣的银发银瞳之上,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妖异。
白马素衣红唇微挑,“等着天明?恐怕就算我们愿意乖乖等着天明到来,人家却也不肯给咱们这个机会呢。土木,在中土呆了那么久,难道你还没听说过他们流传的一句俗语么?——阎王要你三更死,不能留你到五更!”
“殿下……”纵然身为侍卫长,是刀尖上舔血活过来的,可是面对此时的诡异,土木还是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白马素衣静静一笑,在嫣红灯光里从袖口取出一个白银小盒来。他打开盒盖,仿佛对着婴儿一般对着那盒子里轻柔细语,“好乖乖,别睡了。咱们回家再睡,啊。该起来吃东西了,睡久了会饿坏肚子的。”
银发银瞳的人在幽深的夜色里看起来本就诡异,更何况车里还燃着一柄红灯,那位平素风雅的殿下竟然还对着一个盒子这般说话……土木心底惊恐更剧,忍不住激灵灵又是一个寒战。
白马素衣了然地一勾唇角,将银盒扣好递给土木,“别怕,它是金蚕宝宝。带它出去,让它去活动活动筋骨。它已经很久没运动过了。”
土木接过银盒,明明知道隔着盒子,他还是忍不住又哆嗦一下。
他是南越国人,当然明白白马素衣所说的“金蚕宝宝”是什么。岭南人善用蛊,其中以金蚕蛊为最。陪着殿下在大秦国都城这么多年,他也只见他用过有限的几次……
一想起曾经传说北苑王府活活烧死过一个丫头,土木就又是一凛。
如果被金蚕蛊看中的宿主,全身血脉将会被虫卵全部布满。虫卵吸收宿主血脉的营养而长大,一旦孵化而出,那宿主就会全身被千万条金蚕一同爬出而死!
就算死,土木也宁愿不要那样的死法。
土木小心翼翼捧着银盒离开马车。夜雨更急,夜色里幽幽的红色火光越发诡异。忽地,夜色里响起一声清笛,声若泓泉破天而来!
土木手里的小银盒立时震动起来!仿佛有一团火从银盒里烧灼开来,烫着了土木的手!
是那金蚕兴奋起来!
土木一惊,手一哆嗦,那银盒啪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撞击。盒盖被撞开,盒子里一道金光仿如响箭倏然射出!
那金光在幽深额夜色里划过亮丽而又诡异的路线,随即激射入幽深密林之中,再不得见!
土木怔怔望着那金蚕消失的方向,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耳畔除了崖下湍急的河水冲击石壁的亘古不断的声浪之外,更是点点漾起了一片奇怪的声音!
该怎么形容?诗人说“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仿佛听见喁喁虫声都应该是开心的;可是他此时也听见了同样的虫声,却只觉透骨冷寒!
仿佛在厮杀,仿佛又生死相搏!
那一片望不尽的幽深之中,究竟在发生着什么事!
“吱——,吱——”良久,山林中忽然响起尖利的叫声。仿佛绝望,仿佛垂死的挣扎!
土木正愣怔之间,只觉背后风声一响。回头看去竟然是白马素衣从马车中直飞了出来!
夜色幽深,他满头银发随风飘扬,一双银瞳如寒冰一般狠狠凝向夜色!
土木惊恐低声,“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白马素衣狠狠咬牙,拳头攥紧,“跟了我十八年的小金,死了!”
小金?死了?
土木这才猛地意识到,白马素衣在说那金蚕死了!
金蚕成蛊,那都是修炼百年方能成形的蛊王!没人有办法对付它,南越国中也曾听说过有请僧道高人前来驱蛊的,都没成功。只能循着老法,用纯金银打造了小盒子,盒子里面铺满了金叶子,然后将小盒子供奉在有娶亲人家经过的路边,用这种凡世之中最富贵、最喜庆的气氛来吸引金蚕从原来的宿主身上离开,进到小盒子里,然后再被下一个贪财的宿主从路边捡走……
可是此时金蚕不过刚被放出片刻,怎么会这样轻易便死了!
土木从浑浑噩噩的记忆里搜寻:方才那看不清一切的刹那,只是听见一声奇异的笛声。清越而宁静,宛如泓泉从雨幕里流泻而过……
难道竟然与那笛声有关?
白马素衣银瞳眯紧,向前几步,昂然站在山路崖边。雨幕垂注,天黑谷暗,他一袭银色长衣,银发风舞!
“出来吧。秦兄,既然远路前来相送,怎么都舍得不见一面呢?”
秦兄!
土木等一众侍卫全都呆住。殿下说的是谁?难道是秦流璟?
可是怎么可能!秦流璟此时正被关在大秦国天牢里!素衣殿下正是算准了这一点,这才毅然起身回归南越国的!此时此地出现的人,怎么可能是秦流璟!
或者是另一个姓秦的人?
一众侍卫虽然是心内打鼓,却也都呼啦一声围上来,四面护卫住。
白马素衣静静一笑,“你们都退下吧。我与秦兄叙旧,哪里要你们这样风声鹤唳!”
白马素衣语气轻巧,土木却能从他神色里看懂:殿下暗示他们先向前去!
土木暗自嘱咐了侍卫们先走,自己却留下来,守在白马素衣身后。
白马素衣也是微微一怔,垂首下去已是湿了眼睛。
或许是山地之中水汽翻涌,这才打湿了他的眼睛吧。他白马素衣何曾是有情之人?
笛声又是清逸一响,天地之间所有红火又向上暴涨三尺!
红光照亮幽夜,火光之中缓缓映出红衣男子。却是极为年轻,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根本不是已经二十岁的了的秦流璟的样貌!
土木一惊,低声提醒,“殿下,虽然面容肖似,但是年纪不对!恐怕不是秦流璟,殿下小心!”
“呵……”红衣人静静而笑。
白马素衣便也跟着笑了,只面向红衣人,微微一抱拳,“秦兄见笑了。小弟的侍卫们终究是从小生长在岭南,难免见识少些,有点井底之蛙之见了。”
那红衣人长眉静静一展,“所以白马兄才想要跃马过南岭,打开那一片拘束了蛙们的井口,给南越国人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白马素衣一笑,也不否认,“生为大男儿,谁不想呢?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有能者得之,无能者失之。此乃天道。”
红衣人微微挑起大拇指,“听惯了那些俗人们天天念叨的什么真龙天子御天下,流璟还是欣赏白马兄这一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能者居之!——有见识,有抱负!”
那红衣人竟然真的就是流璟。只不过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竟然是像极了那个月色当空的夜晚,碧色轻衫如一片春叶般坠落在夭夭眼前的琅琊郡王秦流觞。
流觞,取自典故曲水流觞。唯有泉水九曲十八弯,那顺流而下的酒杯才会更加出其不意地停留在哪里,整个流觞而吟诗的文雅游戏也才更有趣味。
所以可以说,没有曲水,便没有流觞——能够以流觞为名的,自然怎么会是简简单单的人?
只是此时的流璟依旧一袭红衫,聊作与秦流觞之别。
白马素衣却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银瞳一寒,“金蚕在我南越国已经是蛊王,纵然护国寺高僧都拿它没有办法。秦兄却能这样轻易置小金于死地,请恕素衣愚钝,还请秦兄开释。”
风过,影动,衣袂破风而来。
土木只觉眼前红火一闪,再回眸时,那十五六岁模样的流璟已经站在眼前,就在白马素衣身畔。远远看着,倒像是两个友情极深的好朋友,并肩长谈。
殊不知,他们身前便是万丈深渊!
“答案极简单。”流璟一笑侧眸,“素衣殿下应该已经听出来,是因为那笛声。”
白马素衣银瞳微闪,“是什么笛子?你又加了什么术法?”
流璟含笑摇头,“没有任何术法。”
流璟说罢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笛子。却不是中原常见的横笛或竖箫,而是一枚三寸余的竖笛。
“素衣殿下方才高论天下,其实便也正如这根笛子。天下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所以素衣殿下先前所说‘金蚕已经无法可制’之语,本身便是错了。既然生来世间,便有东西可以克制。”
流璟凤眸转过潋滟流光,“只不过南越国向句岭南狭窄之地,风物难免不够丰富,所以素衣殿下有所不知罢了。”
“哦?素衣孤陋寡闻,还请秦兄指点。”
流璟一笑,少年的面孔上转过略带青涩的笑容,“这笛子其实不叫笛子,叫筚篥。我在北燕得着。”
流璟说着,目光温柔起来,“我曾经给夭夭讲过这个故事:筚篥银色高亢却悲凉,被北燕人在作战时使用,用来惊吓中原的战马。中原马没听过这样高亢悲凉的声音,所以便会被惊着,这样北燕人便能不战而胜。”
夭夭……白马素衣心尖仿佛飘过一瓣桃花。不过那花瓣随即落地,白马素衣心上曾经涌起的柔情也全都归于无踪。
“秦兄的意思是说:便是用这一枚筚篥制服了我的金蚕蛊王?”
流璟含笑,“筚篥的功用不仅仅是在作战时,它也被北燕人用作鹰哨。北燕人善于骑射,又千百年来一直驯养海东青等猎鹰。每当他们跨马擎苍奔驰草原,便用这样的鹰哨智慧猎鹰捕猎。”
白马素衣心下狠狠一凛,“而这世上,鸟类是虫子的天敌!金蚕纵然是蛊王,却终究比不过猎鹰这般的猛禽!”
流璟笑着将筚篥收起,“天生万物,相生相克。这是天道,也是人情。素衣殿下,正如南越国与大秦国。其实并非大秦凌居南越之上,而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