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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管,谁也劝说不下。二爷和我直给老爷子说,晋省周围,直隶、河南、山东,眼下正不宁静,拳民起事,教案不断,说不定走到哪儿,就给困住了。连这种话,老爷子也听不进去。全太谷,能对他说进话的,实在也没有几人。但师傅你是受他敬重的,你的话,他听。”
“原来是这种事,还以为叫我擒贼御敌。我一个乡间武夫,怎么想到叫我去做说客?你们知道,我不善言辞。再说,这也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如何置喙!”
二爷立刻说:“家父对车师傅真是敬重无比,不光是敬仰你的武艺,更看重你的仁德。他肯练形意拳健身,实在也是出于对车师傅的崇拜。”
包世静也说:“康家没人能说动老太爷,才来请师傅你!”
车二师傅想了想,说:“这个说客,我不能当。不是我不想帮忙,以我对康老太爷的了解,在这件事上,他也不会听我劝。因为这是关乎你们康家兴衰的一个大举动!看看现在祁太平那些豪门大户吧,还有几家不是在做坐享其成的大财东?他们谁肯去巡视外埠码头的生意?
就是去了,谁还懂生意?他们都只会花钱,不会挣钱了。”
包世静说:“二爷他们也不是反对老太爷出巡,只是想叫他错过热天。就是跑高脚,拉骆驼,也要避开暑热天。”
车二师傅说:“康老太爷选了暑热天出巡,说不定是有意为之,要为西帮发一警示。如果不是有意为之,当真不将寒暑放在话下,那就更有英雄气概。”
二爷说:“我们是担心他的身体。”
车二师傅问:“令尊大人一直坚持练拳吗?”二爷说:“可不是,风雨无阻,一日不辍。”
“饭量呢?”
“食量还不小。”
“睡眠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
包世静说:“我看老太爷气色甚好。”
车二师傅说:“叫我说,你们就成全了老太爷吧,恭恭敬敬送他去出巡。他年轻时常出外,南南北北,三江四海,哪儿没有去过?尤其是口外的蒙古地界,大库仑、前后营,跑过不少回。风雨寒暑,他还怕?虽说年纪大了,但你们练武都知道,除了力气,还得有心气。老太爷心气这么大,不会有事。西帮商贾凭什么能富甲天下?除了性情绵善,就是腿长,跋涉千万里,辛勤贸易,一向是平常事。二爷,令尊为你们兄弟取名元、先、光、允、尧、龙,都是长腿字,还不是期望你们不要丢了腿!”
二爷说:“老太爷忽然要这样冒暑出巡,分明是不满于我们。”
车二师傅说:“是,也不尽是。二爷,你要尽孝心,何不跟随了老爷子,远行一趟,也会会江湖武友?”
二爷说:“哪次老太爷出巡,我不愿随行了伺候?人家看不上我,不叫我去。车师傅,这次家父如若执意出巡,不知师傅肯不肯屈尊同行,以壮声威?”
包武师也说:“师傅如可同行,那会成为西帮一件盛事!”
车二师傅笑了笑说:“我一介农夫,能壮什么声威,成什么盛事!如要保镖,还是请镖局的武师。他们常年跑江湖,沿途地面熟,朋友多,懂规矩,不会有什么麻烦。我这种生手,就是有几分武艺,也得重新开道,岂不要耽误了老太爷的行程?这种事上,老太爷比你们精明,他一向外出,都是请镖局的武师。”
二爷说:“如家父亲自出面延请,车师傅肯赏光同行吗?”
车二师傅又笑了:“不会有这样的事。”
包世静说:“如有这样的恭请,师傅不会推辞吧?”
车二师傅说:“如有这样的事,我不推辞。但我敢说,不会有这样的事。你们老太爷这次出巡,我看是想以吃苦、冒险警示西帮。拽了我这等人,忝列其间,倒像为了排场,那能警示谁!”
二爷忙问:“车师傅,直隶、山东、河南的拳民,到处起事,真不足畏吗?”
包世静也问:“师傅,那些拳民,练的是什么拳?”
车二师傅说:“日前有从直隶深州来的武友,闲话之间,说到过风行直省的拳事。那边的拳事,并不类似我们形意拳这样的武术,实在是一种会道神教。入教以习拳为正课,所以也自称‘义和拳’。教中设坛所供奉的神主,任意妄造,殊不一律,以《西游》、《封神》、《三国》、《水浒》诸小说中神人鬼怪为多。教中领袖,拈香诵咒,即称神来附体,口含天宪,矢石枪炮,均不能入。如此神拳,练一个月就可实用,练三个月,就能术成。你我练拳大半生,哪见过这样讨巧的拳术?他们用以吓唬西洋人还成,在我们,又何足道哉!”
二爷说:“听说起事时,拳民甚众,也不好对付。”
车二师傅说:“那二爷你就跟随了去,正可露一手‘千军丛中夺人归’的武艺。”
包世静说:“既是如此,那真也不足畏。我们还是演一会儿武吧!”
三人喝了些凉茶,就走出菊圃,到演武场去了。
4
老夏陪了四爷,进城先见了天成元票庄的孙北溟大掌柜。
孙大掌柜还不大相信康老太爷真要出巡,他说:“那是我和老太爷闲聊时,他说的一句戏言。你们不要当真。”
四爷就说:“老太爷可是郑重向我们做了交待。”
老夏也说:“老太爷已有示下,叫我尽快张罗出巡的诸多事项。”
孙大掌柜说:“他真是说走就要走吗?”
老夏说:“可不是呢!要不,我们会这样火急火燎地来见你?”
四爷说:“大掌柜,你得劝劝老太爷。他实在要出巡,那也得错过暑天吧?”
孙北溟沉吟片刻,说:“那我去见见老太爷。看他是真要出巡,还是又出了一课禅家公案,要你们参悟?他真想出巡,那我也得赶紧安顿柜上诸事!”
四爷说:“老太爷真要出巡,孙大掌柜你也劝说不得吗?”
孙大掌柜说:“四爷,老夏,容我先见老太爷再说。”
四爷忙说:“那就多多拜托孙大掌柜了!”
老夏也说:“大掌柜一言九鼎,除了你出面说话,没人能劝得了老太爷。”
离开天成元票庄,老夏又陪四爷来到天盛川茶庄。
天盛川茶庄也在西大街,离天成元不远。门脸没有天成元气派,却多了一份古色古香的雅气。康家的大生意虽在天成元,但天盛川是康家发家字号,所以地位始终不低。每年正月商号开市,康笏南进城为自家字号拈香祝福,祭拜天地财神,总是先来天盛川,然后才往天成元,再往天义隆绸缎庄以及康家的其他字号。
天盛川,早年只是口外归化城里一间小茶庄。那时,康家当家的康士运,在太谷经营着一家不大的驼运社,养有百十多峰骆驼,专跑由汉口到口外归化之间的茶马大道。上行时,由湖北蒲圻羊楼洞承运老青砖茶,北出口外;下行时,再从归化驮运皮毛呢毡,南来汉口。天盛川茶庄就是康家驼运社的一个老主顾,常年为它从湖北承运茶货。
老青茶,属黑茶,是一种发酵茶。蒙古牧民多习惯用老青茶熬制奶茶,而奶茶对牧民,那是日常饮食中的半壁江山。但蒙地的老青茶生意,几为晋人旅蒙第一商号大盛魁所垄断。天盛川是小茶庄,本来就无法与之较量,经理协理又是平庸之辈,所以生意做得不起山。到后来,竟常常拖欠驼运社的运费,难以付清。但康士运很仁义,欠着运费,也依旧给天盛川进货。欠债越来越多,康家的仁义不减。天盛川的财东和掌柜感其诚,即以债务作抵,将茶庄盘给了康家。
康士运接过天盛川茶庄,先就避开大盛魁锋芒,不再做老青砖茶的生意。大盛魁的驼运队,骆驼数以万峰计,售货的流动“房子”,能走遍内外蒙古的所有牧场。谁能与它争利?那正是雍正年间,中俄恰克图通商条约刚刚签订。康士运慧眼独具,大胆将生意转往更为遥远的边疆小镇恰克图,在那里开了天盛川的一间分号。多年跑茶马大道,他知道俄国人喜饮红茶,而蒲圻羊楼洞的米砖茶,即是很负盛名的红茶。改运老青茶为米砖茶,那是轻车驾熟的事。天盛川易主后,就这样转向专做米砖茶的外贸生意了。
驼道虽然由归化延伸到恰克图,穿越蒙古南北全境,其间艰难险阻无法道尽了,但赶在恰克图的买卖城草创之初,捷足而登,却占尽了先手。天盛川不仅在这个日后繁荣异常的边贸宝地立住了脚,而且很快发达起来。将米砖茶出售给俄商,获利之丰,那是老青茶生意无法相比的。从俄境贩回的皮毛呢绒,就更能在汉口售出珍贵物品的好价。一来一去,两头利丰,不发达还等什么!
到康笏南曾祖爷手里,天盛川茶庄已经把生意做大了。总号由归化移到太谷,在湖北蒲圻羊楼洞有了自己的茶场,恰克图的字号更成为大商行。驼运社则移到归化,骆驼已有千峰之多。
康家的茶场,除了自种,在鄂南大量收购毛茶,经萎凋、揉捻、发酵、蒸压,制成砖茶,然后,运回太谷老号,包了专用麻纸,加盖天盛川字号的红印,三十六片装成一箱,再由驼队发运恰克图。
经历乾嘉盛世,恰克图已成边贸大埠,天盛川也成为出口茶叶的大商号。自然,康家也成巨富。道光初年,平遥西裕成颜料庄改号为“日升昌”,专营银钱汇兑的生意,打出了“汇通天下”的招牌。从此,山西商人涉足金融业,独创了近代中国的“前银行”——票号,将晋商的事业推向了最辉煌的阶段。康家依托天盛川茶庄的雄厚财力和既有信誉,很快也创办了自家的票庄:天成元。康家也由此走向自己的辉煌。
票庄是钱生钱的生意,发达起来,远甚茶庄。尤其到咸丰年间,俄国商人已获朝廷允许,直入两湖采购茶叶,还在汉口设了茶叶加工厂。俄商与西帮的竞争,已异常残酷。康家虽没有退出茶叶外贸的生意,但已将商事的重心,转到票庄了。
天盛川茶庄的大掌柜林琴轩,是一位颇有抱负的老领东了,他苦撑茶庄危局,不甘衰败。对
东家重票庄、轻茶庄,一向很不以为然。所以,当四爷和老夏来求助时,他毫不客气,直言他是支持老太爷出巡的。
“叫我说,老太爷早该有此壮举了。看看当今天下大势,危难无处不在,可各码头的老帮伙友,一片自负。尤其他们票庄,不但自负更甚,还沉迷于奢华,危难于他们仿佛永不搭界!
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老太爷不出面警示一番,怎么得了!”
四爷说:“林大掌柜一片赤诚,我们一向敬重无比。所以才来求助大掌柜,只有大掌柜的话,老太爷肯听。我们不是阻拦老太爷出巡,只是想叫他错过热天,毕竟是年逾古稀了。”
老夏也说:“听说外间也不宁静。要出巡,选个好时候,总不能这样,说走就要走。”
林琴轩说:“这你们就不懂了。我看老太爷才不是心血来潮,他是专门挑了这样的时候。
大热天,外间又不宁静,以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