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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何老爷也听不进去,邱泰基也只好不劝了。赶紧叫程老帮张罗酒席,给二位接风。他呢,亲自跑出去给六爷寻觅客栈。
跑了几处,都不满意,就想到了响九霄。受西太后垂眷不厌,响九霄在西安越发红得发紫。官场求他走门子的,已是络绎不绝,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求人家?邱泰基却是有另一层想法:借响九霄几间房子住,图的是无人敢欺负。这比雇用镖局高手还要保险。在西安响九霄是通天人物,谁敢惹他?邱泰基亲自上门,响九霄还真给面子,一口就应承下来了。邱泰基也说得直率:想借郭老板的威风,为少东家图个吉利。毕竟是伶人出身,见邱泰基这位大票号的老帮也低头求他,心里还是够满足。以前,是他这样求邱掌柜!
借到的自然是一处排场的院子。邱泰基就劝说何老爷也住过去,哪想,何老爷也来了个死活不去!不过,何老爷倒说得明白:他离开字号多年了,想念得很,给他金銮殿也不稀罕,只贪恋咱这字号。
话说成这样了,还能强求吗?
安顿了六爷,何老爷就缠着他问朝廷动向、西号生意。邱泰基也正想有个能说话的自家人,谋划谋划许多当紧的事务。西号的程老帮倒是不压制他,但见识才具毕竟差了许多,说什么,都是一味赞成,难以与之深谋。何老爷虽离职多年,但毕竟是有器局、富才干的老手,总能有来有往的议论些事。
何老爷先急着打探的,当然是时局:“邱掌柜,朝廷议和到底议成了没有?我们来陕前,山
西还仿佛危在旦夕,满世界风传洋人打进东天门了,咱祁太平一带也蜂拥逃难。我和六爷还逃进南山躲避了十来天。跟着,忽然又风平浪静了。何以起落如此?太谷市间有种传说:洋人在东天门中了咱官兵的埋伏,死伤惨重,败退走了。朝廷的官兵要真这样厉害,京城还至于丢了?”
邱泰基说:“现今时局平缓下来,那是和局已经议定。洋军围攻山西,不过是逼朝廷多写些赔款罢了,也不是真想攻进去。”
“和局已议定了?赔了洋人多少?”
“听说赔款数额加到四万万五千万两,洋人算是满意了,答应从直隶京津撤出联军,请朝廷回銮。”
“四万万五千万?”何老爷做过多年的京号副帮,他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数额!乾嘉盛世那种年头,大清举国的岁入也不过三四千万两银子。其后,国势转颓,外祸内乱不断,国库支绌成了常事,厘金、新税、纳捐,出了不少敛钱的新招数,但如今户部的岁入也不过是四万万五千的一个零头!
“听说就是这个数,少了,洋人不撤军。人家占了京师,不出大价钱,你能赎回来?朝廷没本事,也只能这样破财免灾吧。”
“破财,你也得有财可破!邱掌柜,我们是做银钱生意的,户部每岁能入多少银子,大清国库总共能有多少存底,如今阖天下又能有多少银子,大概也有个估摸。如今朝廷的岁入,记到户部账面上的,也就七八千万吧,末了能收兑上来的,只怕一半也不到。就按账面数额计,四万万五千万,这是大清五六年的岁入!依现在的行市,就是把朝廷卖五六回,只怕也兑不出这么多银子!”
“谁说不是?甲午战败,赔东洋日本国的两万万,已把朝廷赔塌了,至今还该着西洋四国的重债,国库它哪能有存底?就是存点日用款项,这次丢了京城,也一两没带出来。按说,朝廷背了债,也犯不着我们这些草民替它发愁。可天下银钱都给洋人刮走,不用说国势衰败,民生凋敝,就是市面忽然少了银钱流动,我们也难做金融生意了!”
“朝廷它哪知道发愁?这四万万五千万洋债,无非是分摊给各省,各省再分摊给州县,严令限期上缴罢了。”
“摊到州县,州县也无非向民间搜刮吧。可近年民间灾祸频仍,大旱加战乱,本来就过不了日子了,再将这滔天数额压下去,就不怕激起民变?听说这次也是效仿甲午赔款,将赔款先变成洋债,再付本加息,分若干年还清。”
“老天爷,四万万五千万变成洋债,就限二十年还清吧,只是利滚利,又是一个滔天数额了!洋人的银钱生意眼,真也毒辣得很!”
“听说这四万万五千万赔款,议定分三十九年还清,年息定到四厘!本息折合下来,总共是九万万八千万两!”
“老天爷,九万万八千万?等这笔赔款还清,大清国只怕再无银两在市面流通了!”
“听说军机大臣荣禄也惊呼道:外族如此占尽我财力,中国将成为不能行动的痨病鬼了!但他是大军机,弄成这样,好像与他无关?”
“卖身契,卖身契,这是朝廷写下的卖身契!这样的朝廷,六爷还一心想投身效忠,憨不憨?”
“何老爷,我早看明白了,无论西洋东洋,不只是船坚炮利,人家那些高官大将,爵相统帅,一个个都是好的生意人!洋人可不轻商。哪次欺负我们,不是先以重兵恶战给你一个下马威,接下来就布了生意迷阵,慢慢算计你!你看甲午赔款,东洋人海战得了手,叫你赔军火,算来算去竟算出一个二万万的滔天大数!他东洋鬼子的舰船枪炮,难道是金铸银造的?算出这样一个滔天大数来,为的就是叫你大清还不起。你还不起,西洋四国就趁势插进来了:
我们可以借钱给你。借钱能白借吗?西洋人写的利息,更狠!看看,东洋人的二万万一两不少得,西洋人倒平白多得了一笔巨额利息!这次庚子赔款更绝,算出一个四万万已经够出奇了,又给人家写了那么高的年息,滚动下来赔成了九万万八千万!这么有利可图,洋人欺负我们还不欺负出瘾头来?叫我看,朝廷养的那班王公大臣,武的不会打仗,文的不会算账,不受人家欺负还等什么!”
“邱掌柜,你把这种话多给六爷说说!老太爷打发六爷来西安,也是想叫他见识见识朝廷的无能,丢了科考入仕的幻想。这位六爷,既聪慧,又有心志,就是不想沾商字的边儿,憨不憨?”
“我说几句还不容易?就怕六爷不爱听。”
“在西安转几天,亲眼见见京师官场的稀松落魄样,我看他就爱听了。”
“何老爷,你去转两天,也就明白了,聚到西安的这帮京中权贵,才不显稀松落魄呢!”
“不稀松落魄,难道还滋润光鲜?”“反正一个个收成都不差。”
“在西安是避难,哪来收成?”
“何老爷,你还做了多年京号掌柜呢,其中巧妙,想吧,想不出来?”
“可西安毕竟不比京师,能有多少油水?”
“朝廷一道接一道发上谕,各地的京饷米饷也陆续解到。可因为是逃难,京中支钱的规矩都无须遵守了,寻一个应急变通的名儿,还不是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再者,临时屈居西安,门户洞开,出外搜刮也方便得很。”
“你这一点拨,我就清楚了。生疏了,生疏了,毕竟离京太久了!”
“人年轻时练就的本事,轻易丢不了的。何老爷,柜上正有件事,想请你指点。”
“邱掌柜不用客气!”
“这和局一定,朝廷也该回銮了。随扈的那班权贵,逃出京时孤身一个,别无长物,现在要返京了,可是辎重压身,不便动弹。”
“辎重压身?”
“要不说一个个收成都不差呢!他们收纳的物件,再金贵,在西安也不好变现,就都想带走。可跟着两宫随扈上路,哪敢阵势太张扬了?所以,就想把收成中的银钱,交我们票庄兑回京城。银锭多了,太占地方。”
“想兑,就给他们兑吧!这也是咱们常做的生意。”
“搁平常,这还不是例行生意吗?可现今,他们是只探问,不出手。”
“为什么?”
“咱们的京号遭劫被抢,人家能不知道?现在京号还没复业,银钱能汇兑到?”
“邱掌柜,硬硬地给他们说:西帮哪能没京号?朝廷回銮之日,必定是我京号劫后开张之时!”
“何老爷,老号要有这种硬口气,那倒好办了。那些权贵们虽是派底下的走卒来打探,我们也不敢大意,但只能含糊应承:大人信得过敝号,我们哪会拒汇?洋人一撤,京号开张,我们立马收汇。人家也不傻,一听是活话口,就逼着问准信儿:你们的京号到底何时开张?到底何时能收汇?我哪有准信儿告人家?也只好说:朝廷回銮的吉日定了,我们也就有准信儿了。人家说,到那时节,哪还赶得上呀?也是。我们赶紧发了电报,请示老号。老号回电只
四字:静观勿动。”
“老号是不大知晓西安近况吧?”
“我们三天两头给老号发信报,该报的都随时报了。朝廷在这里,我们哪敢怠慢?可就回了这么四个字,何老爷,你说叫我们如何是好?”
“邱掌柜,你没听说吧?孙大掌柜正闹着要告老卸任呢,只是老太爷不允。叫我说,孙大掌柜也真老朽了,放他告老还乡,天成元也塌不了!”
见何老爷说得放肆,邱泰基忙岔开说:“老号的事,我们也不便闻听。何老爷,只求你一解这‘静观勿动’的用意,教我们如何张罗?”
何老爷又断然说:“邱掌柜,我看你也别无选择,就听我的,硬硬地应承下来!老号叫静观勿动,你们也不能回绝人家吧?既不能回绝,那就得应承;既应承,就痛快应承。京城官场这些大爷,你哪敢模棱两可的伺候?何况这又是他们搜刮的私囊,你不给个痛快话,他哪能放心?”
“我岂不想如此?可老号不放话,我这里就放手收了,到时京号不认,或是支付不起,那我们罪过就大了:这不是叫我们砸天成元的牌子吗?”“可你们不应承,也是砸天成元的牌子!这都是些什么主儿?京城官场的王公大臣,部院权贵!在这非常年头,想指靠西帮一把,却指靠不上,想想,以后还能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何老爷,这其中利害,我能不知道?只是,我们一间驻外分号,哪能做得了这样大的主?近日,人家都在问:到底何时可开京陕汇兑?老号不发话,我们怎么回答?”
“就照我说的,朝廷回銮之日,即我天成元京号开张之时!”
“何老爷,日前我们听说,朝廷已议定在五月二十一日,起跸回銮。眼看就进五月了,我们也不便再含糊其辞吧?”
“已议定了五月二十一日回銮返京?”
“这还是听响九霄说的,禁中消息,他可灵通得很。”
何老爷愣住,想了想,忽然击掌说:“邱掌柜,有好生意做了!”
“什么好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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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说到关节处,何老爷忽然来了烟瘾,哈欠打起来没完,身上也软了,什么话也不想再说。
邱掌柜是交际场中高手,一看就明白了。以前柜上也备有烟枪烟土,招待贵客。只是这次返陕后,因西安权贵太多,一个个又似饿狼,就尽力装穷,不敢招惹。尤其是给西太后底下的崔玉桂,串通响九霄,敲去一笔巨款后,更是乘势趴下,装成一蹶不振的气象。来客不用说大烟招待了,就是茶叶,也不敢上好的。现在何老爷来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