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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闭眼不管这等下作事了。一个车倌,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即便败露,东家也不过将这孽种乱棍打走拉倒,不会多作追查的。
其实,栓柱并没有这么幸运。那天杜筠青与三喜在枣林多耽搁了时候,是因为吕布来迟了。吕布迟到,又是因其重病的父亲已气息奄奄。她刚返回康家不久,父亲便升天了。从此她告了丧假,代她跟随了伺候老夫人的,是个新人。跟着新女佣,杜筠青与三喜自然难再上演先前的好戏。
可惜,没过多久,老夫人就以新女佣太痴,撵走不用。撵走碍眼的,那石破天惊的大戏更放开演出了。
栓柱见枣林里祸事又起,惊恐得真要活不成了。他已经认定,这位妇人就是老夫人。不是老夫人,哪能三天两头坐了如此华贵的马车,不断往城里去?老夫人做这种事,要是在别处,他也是决不会多管闲事的。可在他租种的地亩上做这种事,那不是要毁他吗?
如此惊恐万状,也不过只是熬煎自家吧,他哪敢去告密?即便去告,东家会信他?就是信了,东家还会不会留他?东家为了名声,会不会灭口?总之,栓柱一面目击事态发展,一面也只是在心里企盼:快不敢再造孽了,你们也有个够吧!要不想活,就挪个地界,我还得活呀
!可人家哪管你活不活呀!这俩东西,倒越疯得厉害了。由城里回来,车马一进枣树林,车倌就抱起那妇人,钻进庄稼地。起先几次,还悄没声的,到后来,笑声哭声都传出来了。尤其是那妇人的哭声,叫栓柱听得更心惊肉跳!
做这种事还哭?那是觉得羞愧了,不想活了?
老天爷,要死,可千万不能死在这地界!
人家疯完走了,栓柱不免要钻进自家的庄稼地。倒也不是满目狼藉,庄稼没糟蹋几棵。可你们就不能换个地界?老在一个地界,容易败露,懂不懂呀?
人家不换地界,栓柱只能一次比一次害怕。即便这样,可怜的栓柱依然未下决心去告密。到后来,他甚至暗中给那一对男女放起哨来了。人家来以前,先把放羊一类的撵走。人家来了,又藏在大路边,防备有人进去。他也不大管枣林里是好事坏事了,只要不出事,就好。
但他把这一切憋在心里,哪又能长久?所以,到后来熬煎得实在难耐了,才悄悄对自家婆姨提了提。谁想这一提,可坏了事了!他知道自家婆姨嘴碎,心里又装不下事,就一直没跟她吐露半个字。你已经憋了这么些时候了,跟了鬼了,又跟她这碎嘴货提?
婆姨听了,先是不信,跟着细问不止,末后就高声骂开了。栓柱慌忙捂住她的嘴,呵斥道:“你吼死呀,你吼?怕旁人听不见?”
婆姨倒更来了泼劲,扒开他的手,越发高声说:“又不是你偷汉,怕甚!明儿我就叫几个婆
姨,一搭去枣树林等着,看他们还敢来不敢来?”
栓柱见婆姨这样发泼,心里多日的熬煎忽然化着怒火,抡起一巴掌扇过去,就将女人撂倒。
这婆姨顿时给吓呆了,歪在地上,愣怔了半天没出声。
栓柱见女人半天不出声,问了句:“你没死吧?”
婆姨这才哇一声哭出来,呼天吼地不停。
栓柱急忙怒喝道:“嚎死呀?嚎!还想挨扇,就说话!”跟着,压低声音吩咐,“刚才说的事,你要敢出去吐露半个字,看我不剐了你!”
婆姨还很少见男人如此凶狠,就知道那不是耍的,咽下哭嚎,不再吱声了。
婆姨虽给制服了,栓柱仍不敢太松心。他知道,自家女人心里肯定装不下这档事!平时屁大一点事还撂不住呢,老夫人偷情这么大的事,她能憋住不说?不定哪天忘了把门,就把消息散出了。摊了这么一个碎嘴婆姨,你后悔也没用。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走:不能再装不知道了,赶紧告诉东家吧。与其叫婆姨散得满世界都知道,哪如早给东家提个醒?
栓柱虽是粗人,但还是通些世事的。决定了去见东家,也未鲁莽行事。先经仔细思量,谋定两条,一是得见着东家管事的,才说;二是不能以奸情告状。只是说,给老夫人赶车的车倌,总到枣树林里放马。毁几棵庄稼倒不怕,大热天,就那么把老夫人晾半道上?进一趟城有多远呢,还得半道上放一次马?这车倌是不是欺负老夫人好说话?这么说,还稳当些吧。只是,栓柱往康庄跑了几趟,也没进了东家的门。他这等佃户,把门的茶房哪拿正眼看待?张口要见管事的,又不说有什么紧要事,谁又肯放他进去?经多日打听,他才知道老东家出
远门了,四爷在家管事。四爷常出来给乡人施医舍药,是个大善人。摸到这消息,栓柱就用了笨办法:在康庄傻守死等。真还不负他一番苦心,四爷到底给他拦住了。可在当街哪能说这种事?
栓柱看四爷,真是一个太绵善的人。原先编好的那一番话,对四爷说了,怕也是白说吧?于是,他急中生智,对四爷说:“小人因地亩上的急事,想见一见夏大管家,把门的愣不叫进。求四爷给说一声,放小的进去?”
四爷果然好说话,和气地问了问是哪村的佃户,就过去给门房说:“引他进去见老夏!”
门房不但不再拦挡,还给引路呢。老天爷,进一趟东家的门,说难真难,说易也易。
5
老夏初见佃户栓柱,当然没放在眼里。四爷发了话,他也不很当回事的。四爷在他眼里,本也没占多大地界。发了话叫见,就见见,几句话打发走拉倒。佃户能有甚事?无非今年天雨少,庄稼不济,想减些租子吧。
可这佃户进来,就有些异常,鬼鬼祟祟,东张西望。这是什么毛病?
“大胆!我这地界是你东张西望的?有什么事,快说!我可没空伺候你!”老夏不耐烦地喝了声。
栓柱立刻跪倒了,说:“夏大爷,小的真是有要紧的事禀报。”“少嗦,说!”
栓柱又四顾张望,吞吞吐吐:“我这事,只能对夏大爷说,只能对大爷你独自一人说……”
“这么嗦,你就走吧,我可没空伺候你!”
“大爷,大爷,真是紧要的事,关乎东家……”
老夏见这货太异常,才忍了忍,叫在场的佣人都退下。
“说吧,少嗦!”
栓柱就先照他谋好的那一番话,说了一遍。可老夏忍着听完,破口就骂道:“你活够了,来耍我?东家的牲灵啃你几棵庄稼,也值得来告状?还惊动了四爷,还不能叫旁人听见?我看你是不想种康家的地了,对吧?滚吧,康家的地亩荒不了!”
栓柱见老夏一点也没听明白自己的话,顿时急了,只好直说:“夏大爷,我实在不是心疼几棵庄稼,是枣树林里出事了!”“出事,出了什么事?”
“小人不敢看,还是请夏大爷去看吧。”“狗杂种,你专跟我嗦?”“小人实在说不出口,小人实在也没敢看!”
“你这狗杂种,关乎谁的事?”
“老夫人的车马上,能坐着谁?”
“还有谁?”
“赶车的吧,还能是谁!”
老夏到这时,才有些明白了栓柱密报的是件什么事。可老天爷,这怎么可能!他急忙将栓柱拉起来,低声作了讯问。栓柱虽遮遮掩掩说了些迹象,老夏已明白:老夫人是把康家的天捅破了!
他厉声喝问栓柱:“这事,还给谁说过?”
栓柱慌忙说:“谁也没敢说,连自家婆姨也没敢对她说!这种事,哪敢乱散?不要命了?”
“实话?”
“实话!要不,我下这么大辛苦见夏大爷,图甚?”
“看你还算懂事。从今往后,无论对谁,你也不能再提这件事!胆敢走漏风声,小心你的猴命!听见了吧?”
“听见了,听见了!”
老夏把栓柱打发走,自己呆坐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女人,真是把康家的天捅破了。康老太爷是何等人物,哪能受得了这等辱没?康家又是什么人家,哪能担得起这等丑名?废了这个女人,宰了三喜这孽种,压住这家丑不外扬,都是必然的。还有一条,十之八九怕也逃不脱:受辱的老太爷一定要拿他这个管家开刀,一定要把他撵走!刚听明白栓柱密报的是一件什么事,老夏立刻就意识到:这位杜氏老夫人,是把他这做管家的也连累了。
保全自己的欲望,慢慢叫他冷静下来。不能慌张,也不鲁莽。他必须妥当处置,把这件事压下来!这不是对老太爷不忠,对康家不忠,倒正是为了你老人家不伤筋动骨,为了你康家不受辱没,当然也为了保全我自家。
老夏镇静下来后,正想传唤孽种三喜,忽然又觉不妥:先不能动他。想了想,就吩咐人去老院叫吕布来。跟前的小仆提醒他:吕布正归家守丧呢。
老夏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呢,吕布奔丧走后,杜氏不要新女佣跟她!是嫌碍事吧?
可吕布呢,她就不碍事?她被收买了?
当天,老夏套车出行,秘密去见了一次吕布。在庄外僻静处,几句恫吓,吕布就说了实话。但只承认老夫人体抚她,进城时,常常准许她回家探望重病的父亲。伺候老夫人进了华清池,她就往家奔;到家见与老父一面,说几句话,又赶紧往回返。紧赶慢赶,老夫人在半道上也等半天了。她实在不是成心违规,一来思父心切,二来有老夫人应允。
再问,也问不出别的来。老夏也只好暂信她的话。也许,杜氏只是以此将吕布支走,并未太串通了?
回来当晚,老夏就在一间秘室,提审了车倌三喜。
这孽种进来时,倒一点也不慌张,好像康家能长久任他瞒天过海似的。老夏已怒不可遏,举拳就朝案头擂去,响声不脆,却很沉重。紧跟这响声,怒喝道:“狗杂种,还不给我跪下!”
三喜乖乖跪下了,依然没有惧色。
老夏又朝案头擂出一声来,问道:“狗杂种,知道犯了什么罪?”
“知道,是死罪。”
狗杂种,竟然说得这样轻快,平静,一点也不遮掩,更不作抵赖。难道已听到风声,知道有
人来告发?
“谁说你犯了死罪?”
“我自家就知道。”
“知道今天要犯事?”
“反正迟早有这一天。”
狗日的,还是满不在乎。真不想活了?
“犯了什么死罪?说!”
“夏大爷既已知道,不用多问了。”
狗杂种,他倒一点不害怕,一点不在乎!是指望老夫人能救他,还是豁出去了,甘愿把狗命搭上?豁出去吧,你的狗命值几文钱,却拖累了多少人!早知如此,何必挑这么英俊的后生做车倌!
盛怒的老夏跳过来,朝三喜那不在乎的脸面狠扇了一巴掌。挨了这一巴掌,狗杂种依然面无惧色!
“三喜,你还指望那淫妇能救你?狗杂种,你做梦也梦不了几天了!”
“夏大爷,我早知道有这一天,该杀该剐也认了。”
“狗杂种,你倒豁出去了!你以为占了老夫人的便宜,占了老太爷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