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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说道:“况且这片地方也没有什么人能管,打起仗来谁还做得成生意,大家都走了。”
罗衣静静地听着,她还冲官兵道了个鞋,又问:“兵爷知道这哪儿有山吗?可以埋人尸骨的那种。”
顿了顿,罗衣说:“听说城里有家罗衣坊,她家主事这会儿还在山上守着孝……”
“嘿,这罗衣坊你也知道?”其中一个兵爷说道:“是有那么座山,那罗衣坊主事就在那边儿。”说着兵爷指了个方向,又叹了一声道:“也不知道那位夫人是怎么想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偏偏要悬梁自尽。好好日子不过……”
罗衣大骇,猛地收回视线,盯紧了指方向的官兵,一字一字咬着出来,问:“你刚才……说什么?”罗衣的呼吸都几乎停了:“那位夫人,是……自尽?”
“对啊。”官兵不以为意:“那时间闹得很是轰动,听说是什么人来找过那夫人,然后那夫人就悬梁自尽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不过听说留了封信。”另一个官兵说:“我有个弟兄,他媳妇儿的娘家亲戚是在罗衣坊做工的,也是那天看到那夫人尸首的人之一,听说那夫人身上揣了封信,不过后来被罗衣坊主事给舀走了,还说不让人说。这还是他喝醉了酒跟我唠嗑的时候说的。我说这位夫人……哎?”
两个官兵望去,却见那女子已经跨步上马,揽了缰绳,脚蹬马蹬,厉喝一声:“驾!”
人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一个官兵皱眉道:“这女子……”
忽然二人同时对视一眼:“那女子是短发的!”
“天,她是从军之人!”
“只有铁衣王的娘子军才会剪短发的……”
罗衣对身后的议论充耳不闻,她一心一念只想着要到那座山去,她要找到多言问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不过被顾家的人害死的吗?不是被折磨的很惨吗?这都是罗珏亲口告诉她的!可是为什么会有人说,娘是自杀的?是悬梁自尽的?到底哪个说的是真的?到底哪个才是真相!
她心里忽然涌起巨大的恐慌,四肢百骸都灌注进了欲得知真相前的恐惧,伏在马背上的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
但是她目光却是坚定地,义无反顾地看着前面。
她不要做一个糊涂的人,她要知道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真相。
到达那座山的时候正是日正当空。
罗衣下了马,缓缓地朝这一片斜坡走去。
她看得清晰,那儿有一个草庐。草庐旁边,盖着另一个草庐,但是没有窗,没有门,四周大开,中间立着一块碑。
罗衣呼吸都有些紧了。
她一步一步朝那处草庐走去,在相隔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草庐的门响起“吱呀”的声音,罗衣怔怔地看着渐渐开启的门,看见从里边走出来的,怀里抱着两件衣裳的女子,静静地与她对视。
片刻之后,女子手一松,衣裳掉落在地。
罗衣缓缓地将视线移到衣裳上,又移了回来,脸上泛起一个笑,她说:“多言,不认识我了吗?”
女子浑身一抖,嘴唇翕动,喃喃地叫了声:“小姐……”
“我回来了。”
罗衣低声笑了笑,松开马缰,缓缓朝多言走去。
然而距离多言仅仅只有一步的时候,多言却倏地往后退了一步。
罗衣站在门口静静看她。
多言定了定神,道:“小姐回来了……”
罗衣怅然地道:“嗯,我回来了。”
她立在原地,朝右边望去:“那是娘的坟茔吗?”
不待多言回答,罗衣径自朝那方走去。她立在一个字都没刻的碑前,忽然止不住泪流满面。
罗珏骗了她。
他说墓碑上只有“顾门崔氏之墓”几个字,但是她面前的这块碑,却一个字都没有。他说她娘是被顾家的人害死的,可是别人却说,她娘是悬梁自尽。她这些年所谓的复仇,所谓的信念,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笑话吗?她为之努力奋斗几年的光阴,却只是因为一个谎言而滋生的吗?
罗衣怔然地轻笑两声,然后她朗声大笑,在这空寂的山中显得极为诡异肃杀。
不知何时,多言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看着面前这个满面是泪却笑得恣意的女子,多言忍不住心酸。
好几年没见了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的那个遇事则躲,随遇而安的孤女,到执着入商场,带着她们在战云城扎根的小姐,会成为如今这样的风云人物。大家都在谈论她,女子的楷模,天下将来的国母……
多言不禁湿了眼眶,像是认命一样问她:“小姐前来,楚将军可知道。”
罗衣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转头望向多言,清冷地问:“娘是悬梁自尽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35章破
多言嘴唇翕动,半晌才低叹了一声:“终究是……瞒不过。”她轻声道:“小姐稍候。”
多言未曾走太久,她不过是去草庐边取了一封信。她将信递到罗衣手里,泛黄的信笺看着轻如鸿毛,然而落在她手里,却像是千斤坠,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夫人的绝笔。”多言说道:“小姐,看看吧。”
罗衣抖如筛糠。
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封信,信上言之焀焀地指明了她将来的归宿,那是她以为的,她娘希望的样子,嫁给楚战,随他天涯海角,荣辱沉浮。
然而这另一封信,这另一封泛黄的信笺又算什么?
罗衣死死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信,终究还是伸手撕开火漆黏住的信口,手微微抖着,将信从中舀了出来,不禁屏住了呼吸,揭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读着。
她读得很艰难,每一个字都那么简单,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落在她眼里的这一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字迹却让她无法控制浑身的抽搐。她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信纸上,经过那么多年的时间,信笺早已经泛黄,有烟尘的味道,那一笔一划落在她眼中何其陌生,串联成的一句一句让她心中无法抑制地撕心裂肺。
多言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后轻声道:“小姐,这封信,本该被我毁掉的。”她微微扯了嘴角,笑容萧瑟而哀伤:“我本是为将军做事的人,必然要听从将军的吩咐,军令如山,不可有丝毫撼动。可夫人……我跟了她那么些年,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绝笔,我不忍心撕毁。”
多言仰头看天:“我知道,小姐你舀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
罗衣跌坐在地,手里紧攥着信笺,大波大波的心痛感涌向头顶。像是被无数蚂蚁密密麻麻地啃咬着,隔着头盖骨。隔着头皮,隔着万千青丝,她无法将那些捣乱她思维的东西抓出来。
她只能抱着头,不断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眼中的泪像流不尽的江河一样。奔流不息,豆大的泪珠很快在她的前胸氤氲开来。
多言默默蹲下身,伸手拭干她的泪,擦干了这一刻。下一刻泪水又流了出来。
多言低声叹了口气,静静坐在了她身边,看着那无字的墓碑说道:“小姐不在的时候夫人常跟我说这样的话。若是她死了,碑上不刻字,若要刻,也要让小姐亲自刻。刻得不好没关系,刻得不深也没关系。只要是小姐刻的,便好。”
罗衣从靴筒里掏出匕首,一步一步爬行到崔氏的墓前,无限眷念地抚摸着竖着的碑,哽咽着。轻声问多言:“娘闺名叫什么?”
多言一怔,半晌苦笑道:“崔如烟。飘渺如烟,就与夫人的命运无二。”
罗衣仔仔细细地在碑上刻着字,力气颇大,手不小心滑过刀刃,瞬间迸血她也丝毫不理会,只是专心致志地刻着。
崔如烟之灵位,不孝女,孟罗衣,立。
多言没有阻止她这类似于疯狂的举动,轻声说道:“小姐,应该是孝女才是。”
“我不孝,何以自称孝女。”
罗衣丢开匕首,手心委地,缓缓撑着站了起来,目光在碑上流连。
她就这般站在这儿,浑身几近凉透。
她能听见,身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战马声。
她只站在这儿不动,眼睛都不知道眨一眼,看着那方墓碑,墓碑上她的血迹已然干涸。
她手上的血却仍旧缓慢地流着,因为她一直用力紧握着拳头,手掌中全是淋漓的鲜血。
战马的嘶鸣声,众将士的喝停声,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罗衣豁然转身,看着领头的楚战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他嘴唇紧抿,神情如冰,就那般看着她,湣鹜盏娜崆槎际羌傧螅瑴‘佛所有的过往都是她的幻觉。
他在朝她缓缓走来。
罗衣看不到任何人,她的眼里只有他。
近了,近了……
罗衣猛地往地上一倒,楚战立时大骇,疾步朝她走了过来,然而他始料未及的是,那个本该是晕倒在地的女子却是狡诈地从她身边的草地上迅速地捡起匕首,狐狸一般就势窜到了他的身后,持着匕首横在了他的颈间。
她一双狭长的狐媚一般的眼睛凶狠地盯着他。
她,要杀他……
》 一字排开的是战字营的二十精卫,个个墨衣黑发,剑眉入鬓,礀态昂扬。手中所持的剑锋利,一致指向那个握着小巧匕首的女子,神情里略带了慌乱和犹豫。
孟罗衣的双眼有些模糊,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有了泪意,但她仍旧忍住了欲要脱口而出的诘问,匕首刀刃抵在楚战的颈部大动脉,直直地注视着他,心里希冀着他说一些什么,却又害怕着他真的说出了什么。
楚煞站得略近,小心地开口劝说道:“夫人,将军他……”
“闭嘴!”孟罗衣厉声打断他的话,双眸不离楚战一丝半毫,狠咬了唇,泣血般的声音从喉中溢了出来,“是……不是你?”
楚战没有开口,静静回望着她。
他的身后是闪动着血腥颜色的残阳美景,十万战字营的大军赫赫齐立,偶尔听得到马儿打出的响鼻。万丈旷野里没有人说话,所有的将士们都将目光投射到那高处,他们的中心领袖和他最宠爱的夫人正对峙着,二十精卫包围其中,蓄势待发。
她觉得自己的手在抖,手中握住的匕首似乎要承受不住她汹涌而至的绝望和痛苦,一寸一寸逼近了男人的颈部。楚战依旧是静静立着,和他一直以来的一样,傲然、铮骨、耸立、霸气,丝毫不惧任何的威胁,永远像个铁人一般,面对着所有的危难,告诉世人,他不会被任何一人打垮。
他的沉默已然昭示了一切。她的心碎了,整个人像是被浸在了蚀骨的冰湖里,疲倦和难受如同浪潮一样打来,她被卷入了漩涡,整个人是晕沉的,但她多么希望她是真的晕过去的,晕过去了,就不用承受已知的伤痛,不用知晓这种滞闷的犹如死亡前的感觉。
可是她没有,她仍旧清醒地捉着那把他第一次送给她的东西,那把墨玉匕首,死死抵近了他的颈子,嘶哑着声音问他:“巧娘的死,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楚战心里牵扯了一丝丝的疼,不密集,却更像是一张网,把他给罩住了,越来越紧,越来越紧,让他的呼吸开始发生了困难。可是他怎么能在自己的将士们面前展示出脆弱的一面?他怎么能让他们认为,自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甘愿对一个女人低头?他说不出抱歉的话,所以只能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