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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谢功深看看余得水,师徒俩似乎想到了一块儿,异口同声朝谢功沛道:“谢总管,能不能……”
谢功沛一看他二人的神色,顿悟:“两位大总管是否想见见沈侧妃?”
夜。长春宫西寝殿。
沈时侍奉信王沐浴已毕,换了寝袍,却并未即刻请信王上床歇息,而是突然从后面轻轻环住他的腰,将头伏在了他后肩,猫儿一样轻蹭着。
信王心上一阵柔软,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妾妃听说今日宫里谢老爷爷跟余大总管都来了。”
信王不作声。
“妾妃还听说……皇上……龙体不安和,太后娘娘……”
“他们找你了?”信王侧过脸将她拉到怀中,注视着她的眼睛。
沈时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这些事你别管。本王自有分寸。他们不该来扰你。”
“王爷,皇上为君如何,妾妃不敢妄议。可皇上作为兄长,待王爷可谓亲厚优容。不知王爷因何故到此刻犹不肯一见?”
信王动了动嘴唇,别过脸去,欲言又止。
“王爷可是为了宗政小姐?”沈时的声音低柔而颤抖。
“这是无愆的灭门之仇。本王纵囿于身份,不能与她真正同仇敌忾,却也无有立场轻易说原谅。无愆有知,必迈不过这道坎,本王同样迈不过。本王与皇兄,今生注定就此形同陌路了。”
沈时默然,半侧着脸紧贴在信王背上,眼中有泪珠滚落。
心绪缭乱不成眠。
她先是背过身闭着眼晴佯装睡熟,直到听见身旁良人均匀的呼吸,才小心地转回身来,借着窗棂中筛进来的月光,静静地凝望着他。
他其实睡得并不好,微蹙的眉峰时不时一动,狭长好看的凤睑下藏了他并不安稳的梦境。
他的手仍搭在她腰上。她轻轻挪了挪身子,怕他酸了胳膊。
曾经多么期盼着就如此刻这般宁静相对,又曾经多么怕和痛苦着今生不得如此相对。而如今,真的盼到了、等到了,虽然爱仍旧干净而醇厚,可他们之间,却横亘了太多伤痛。
造成这伤痛的,正是他的亲哥哥、当今的皇帝。
没有他哥哥,她与他不会这般曲折煎熬;当然,没有她,他与哥哥之间也不会结成死结。
是要他继续痛苦着她的痛苦,还是要她从此牵挂着他的牵挂?
若是前者,未尝不算是她为家人复仇的一种方式、另外一种快意,可她真的会快乐吗?恨的人固然痛了,可爱着的人也承受着一样的痛,这真是她想要的吗?
若是后者,或许放下太难,或许她会一直有痛,可若得他笑颜中从此再无勉强与落寞,她愿意逼自己去尝试。
那日在元寿宫小佛堂,她才第一次了解父亲与皇室的渊源纠葛——原来皇上竟是父亲一手扶上龙椅的,而他却亲口下旨杀了父亲!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想不出缘由,惟有悲愤。
直到今日,宫里两位尽晓内情的大总管来见她,她有意探问,才终于知道了些父亲与皇上之间的恩怨,一切矛盾与误解,皆是出自于他二人的性情。
父亲的偏执激烈,她是亲眼见识过的。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与韩崇道结下那么深的冤仇。听说父亲当年为了兑现对先帝的承诺,拼死回护崇圣宫,甚至不惜在朝堂上当着群臣声讨皇上暴虐不伦;更因为某些政见不被采纳而屡屡犯颜,指责皇上刚愎。作为帝王人君,对臣子的此等冒犯,能容,固然是度量胸襟;不能容也是人之常情。这点沈时很清楚。何况皇上从不许人冲撞冒犯的性子,她在宫里那一年多,也是耳闻目睹了不少,谭氏长达半年多的失宠就是一例。这样性情的一对君臣碰到一起,沟通不良、误会堆积到水火不容的程度,有了那般结局也并不意外。
至于说皇上恩将仇报,其实也有些冤枉——毕竟他是在不知前情的状况下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如今他这般追悔自责,足见他还是顾念恩情的。
既然父亲也有不妥,既然皇上情有可原,她很想说服自己试着去宽恕。可通情达理是一回事,越过私人的情感又是另一回事。毕竟那是自己挚爱的父母兄长以及阖家几十口无辜者的性命啊!
虽然当日她触柱昏死,并未曾亲眼目睹那场屠戮的血腥残忍、未曾亲眼目睹哥哥被杀时的惨烈,但西郊荒坡上宗政家人尸横遍野的触目惊心,却是她两年多来挥之不去的梦魇。她不忍回忆、害怕回忆,但无论她是梦是醒,是睁着眼还是闭上眼,那场面都会随时浮现在她眼前。那是被强行重力植入脑海的记忆,即便是她想放下、想忘却,也无法做到。
沈时被恨与恕来回撕扯着,在矛盾两难中煎熬着,头痛欲裂,不知自己的心究竟该何去何从。
翌日清晨,她睁开眼时,枕边空空,已不见了信王踪影。她强撑着昏沉胀痛的脑袋拂开帷帐,春枝、春絮忙走上前。
“娘娘,您醒了?”
“王爷呢?”
“回娘娘,王爷很早便起了。让奴婢们告诉娘娘,若是有事,可往漱目阁去寻王爷。”
“漱目阁?王爷怎么突然去了那儿了?用过早膳了么?”
“回娘娘,王爷什么也不曾用,略洗漱了一把就走了。”
“谁跟着呢?”
“只有窦将军。听见顺儿公公在外头问王爷去哪儿,王爷也没告诉。”
沈时怔怔地坐在床边,心下大约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王爷定是怕宫里再来人聒噪,索性躲了。想来,也都还是为了她。
其实他嘴里不说,心中仍是痛的。敏感细腻如她,早已从他眼中读出了那份掩藏不住的苦涩纠缠。
倘或有一天,皇上真的不好了,王爷是否仍还能无动于衷?即便他强忍着心不问、不见,心中就不痛、不悔了吗?
孝穆纯皇后归天之时,皇上是如何悔断肝肠的,她亲眼所见。难道有朝一日,她也要看着王爷重复这悔恨么?
让心爱的人为了自己连骨肉亲情都生生割舍,自己真的足够爱他吗?不……
她的痛固然也是他的痛,但她的仇并不是他的仇。她不能让他什么都为她承担、什么都与她等同。因为他的痛,也同样是她的痛。
沈时下了床,唤了声:“春枝,替我把进宫朝见的侧妃礼服取来。”
春枝、春絮愣住:“娘娘,您要进宫?”
“嗯。”
两人对看了一眼,春絮道:“娘娘,您是侧妃,没王爷的准许,不能出府,更不能擅自入宫啊!”
“我知道。但这回是大事,顾不得禀告王爷了。你们快帮我穿戴妆扮起来,我要速速进宫。”
春枝、春絮便不再劝,照她的吩咐,很快取来衣冠佩饰,替她仔细妆扮好了,随她出了西寝殿。
三人正要往外走,春枝又想起来:“还是不成啊娘娘。没有令牌,到了门口,仍旧是出不去。”
沈时轻叹一声:“谢爷爷呢?”
“这个时候,谢爷爷应该在前头澄一阁的偏殿里吧。”
“走,找他去。”
“侧妃娘娘要进宫?”谢功沛颇诧异:“回过王爷了吗?”
“谢爷爷,沈时也不同您撒谎。我此番是背着王爷进宫的,要不也不用跑来找爷爷要出府的令牌。昨儿您亲自带着余大总管和谢老爷爷来找我,为着什么事,您自是清楚。我没能劝得动王爷,但还有一个法子可试,只是怕王爷不准。沈时这一去,总归是为着王爷跟皇上、皇太后一大家子的和合,求谢爷爷行个方便。”
谢功沛点头叹息:“侧妃娘娘,老奴信您。您既这么说,老奴送您出府。”
元寿宫。
“什么?你要见皇帝?”太后惊诧地望着沈时。
“是。王爷同皇上心里的结,妾妃都清楚。王爷一时解不开,妾妃也不想王爷为难,更不忍太后忧心。若太后娘娘信得过妾妃,请引妾妃面君,容妾妃一试,或可令皇上释怀。”
太后凝视沈时澄澈坚定、善良诚恳的双眸良久,拉起她的手:“走吧孩子。”
乾安宫六合殿。皇帝仍只留了余得水在身边伺候,旁的奴才一概不用。
见太后来了,皇帝坐起身。余得水忙给太后和沈时请了安,扶皇帝倚在榻上。皇帝看了眼太后身旁的沈时,颇感意外。
“母后,您怎么把沈侧妃领来了?她现是九弟的妃妾,您带她进朕的寝宫,这不合适……”
太后叹口气,拍拍皇帝搭着被子的腿:“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况且也不是哀家要她来的,是沈时自己求了哀家带她来见驾的。”
“哦?”皇帝微微一惊,不解地望向沈时——她不是一向都对自己避之如猛虎么?怎么突然主动求见?
沈时垂首跪下:“罪臣之女宗政无愆,叩见圣驾。万岁、万万岁。”
六合殿内霎时间静寂得连呼吸声都不闻,空气凝滞、冻结了一般。
皇帝、太后、余得水瞪大眼晴望着沈时,又互相看了看,仿佛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觉。
“沈时,你方才说你是谁?”太后的声音有些颤。
“回太后娘娘,臣女宗政无愆。”
“胡闹!你就算是一片好心,也不能开这种玩笑!你知道无愆是谁吗?况且无愆早就不在人世,你竟敢信口冒充她,胆子也太大了!”太后又气又急。
“回太后娘娘,臣女不曾说谎。臣女确是宗政无愆。”
“沈侧妃,你自称宗政存远之女,朕问你,可知欺君为何罪?”
“回皇上,臣女不敢欺君。”
“好,既如此,朕再问你:当日你阖家被戮,你何以独存?又如何进得宫来?”
“回皇上,家母闻听父亲噩耗,受兵部侍郎韩崇道侮辱胁迫,服毒自尽。臣女以头触柱,欲追随父母,却不料并未殒命。醒来时已身在西郊荒坡,展眼尽是家人尸首。臣女寻路昏迷,再醒时已为河间景和镇沈家所救。臣女便谎称父母亡故,来京投亲未遇,无家可归,又逢暴雨,昏倒路边。沈家爹娘信以为真,怜恤收留恩养。不过月余,却被河间知府定为奉御良家子,征入掖庭。”
“你当年既已与九弟相悦在先,又对朕怀杀父灭门之恨,为何要应选入宫?莫非别有用心?”皇帝目光威严,满是质疑。
沈时不由苦笑:“皇上,非是臣女大胆,敢抨击我朝吏治。历朝历代莫不如此!贪官酷吏几曾听百姓哀号?况那张知府与沈家爹爹素有怨隙,本就欲借机报复,更不肯听我家求告。”
“所以你是被强征入宫,有意不肯贿赂吴敬德,一心求落选了?”
“是。”
“后来朕欲纳你为妃,你为何不愿?你可曾想过,若得朕宠幸,以你的智谋,或还可借机设计、进言,除掉仇家韩氏父女;也或可借机刺杀朕,为你一家报仇。却为何无所作为、只甘做奴婢?”
“回皇上,臣女确实痛恨韩氏父女。然正如皇上所说,臣女对皇上怀有杀父灭门之恨,何堪以身相从?且后宫干政、又以谗惑之计复仇,臣女不齿此等卑污之行。至于弑君,臣女既无这个本事跟胆量,也无这个心思。”
“没有这个心思?朕就不信你放着大好的机会,竟会不想为你家人报仇!”
“臣女想报仇,但只想光明磊落、天理昭彰,而不想走旁门左道。何况即便臣女敢生弑君之念,难道要恩将仇报,祸及沈家?沈家爹娘对臣女有再造之恩,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