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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沉着脸:“传太医。”
几个随驾太医跪在地上。
雍正道:“拿跌打药酒,即刻替贵人诊治。”
“启禀皇上,各种药材都在东庙宫,行宫失火,这……”
雍正脸色十分难看:“哼。”
几人吓得倒头扣地。
雍正寻思一会儿:“马尔塞。”
“臣在。”
“备车,选最快的马,连夜回京。”
“这……”
雍正离他近一些,低声:“木兰大小官员,自围场总管而下,全部禁锢,务必彻查。你随朕回宫。”
“喳——”马尔塞想一想,“敌明我暗,臣请皇上微服上路,以策万全。”
风尘仆仆而至京城,天已微微发亮。
一行人至正阳门,城门紧闭。马尔塞向上看了看,朝旁一指,赶车的会意,便掉马。
赶到宣武门,门前冷清,仍是紧锁。马不停蹄,阜成门、西直门、德胜门……九门只开了东直门。
东直门外,雍正打开车帘:“什么时辰了?”
“寅时快牟了。”
“寅时,还不开城门……”雍正一直皱着眉,“今天什么日子?”
“三月十八。”
“三月十八……先皇诞辰。诞辰,又不是忌辰,为何紧闭八门……”雍正思之又思:“进城。”
“回宫?”
“先到怡亲王府。”
第三十章
怡亲王允祥登登登几步跑下台阶,一见雍正,惊喜交集,扑跪倒:“皇上——皇上总算回来了。”
雍正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先进去。”
“来不及了。”
“哦?”
“卯时开祭。”
“有什么不对?”
“祭祀的神幌。”
“神幌……造办处承办。”
“今年所制,每一挂,比往年重了五十钱。”
“五十钱……”雍正锁着的眉头渐渐舒开,“不遗巨细,朕没有托错认。”
“五十钱,重不过两。却足以偷天转日!”
“你是疑心……”
“神幌之中,暗藏玄机。”
雍正神色一凛:“朕命你主持祭祀,便可一言九鼎。”
“廉亲王咄咄相逼。神幌乃祭祀圣物,割裂验查,有事便罢,若无事生非……皇上不在,臣弟担待不起。”
雍正皱眉凝思。
允祥续奏道:“八位世袭王爵入宫参祭,廉亲王屡屡召集,私会密谈。更以首辅总理大臣之位,先帝诞辰之由,勒令前锋营统领封禁八门。wrshǚ。сōm虽然,尚无异动……臣弟以为,必有图谋。”
雍正负了手,缓缓踱步。
允祥道:“好在皇上及时赶回……”
“朕回来,不要宣之于外。”
“可是……”
雍正仍沉思,并不搭言。
允祥焦急,屋里的大钟打起点子。
“皇上——”允祥跟上他,“当务之急,是那神幌,卯时开祭……”
雍正止步:“神幌现在何处?”
“臣已压下。”
“做得对。”
“只是,压得了一时,压不了……”
“无论藏了什么玄机,总之,有害无利。”
允祥一时不解他意,只小心审度。
雍正却又陷入沉思。
“十三弟。你可记得,小时候,萨满做法,我们躲在帐后,看其中奥秘。”
“记——得。”
雍正淡淡一笑:“你还记得,磷火?”
“磷火……”心如硝石,一擦便亮,允祥喜道:“臣明白!臣即刻去办!”
允祥去了,马尔塞过来:
“臣请陛下速速回宫,主持大局。”
雍正一摆手,微微带笑:“露了头的狐狸,不要吓得缩回去。”
“前锋营已在八爷控下,为防万一……”
雍正撩起前襟,腰间御带长悬玉佩,扯下,对着众人一晃。錾金的镂刻——‘雍熙于变’。
他脸陡一冷,摔于地上。佩玉顿碎成几块。
“御前侍卫博西勒,谕旨神机营统领,所辖禁军,伏于乾清门外,待旨。”
博西勒俯身拾起一块玉:“喳!”
“御前侍卫达哈苏,谕旨火器营统领,所辖禁军,伏于太和门外,待旨。”
“喳!”
“御前侍卫多隆敖,谕旨善扑营统领,所辖禁军,伏于神武门外,待旨。”
“喳!”
“护军营统领额尔登布,率所辖下,伏于午门外,待旨。”
“喳!”
“持令者,不受御诏,不缚上辖,直接听命于朕!”
众人齐声道:“喳!”
雍正扫视一周,转身走出门外。
马车静静停着。
他掀起帘,芙惆探出身:“皇上——”
他拍拍她的手,没说什么,回头对着马尔塞:“你护送贵人出城,寻一个稳妥地方,万一有变,就奔保定。”
芙惆道:“我就在这里……”
他把她的手攥紧一些:“出了事,怡亲王是朕的亲信,必受牵连,这里也不安全。你听朕安排。”言罢放下帘,对马尔塞道:“即刻起身。”
奉先殿。
东跨院偏殿,所有王公重臣、萨满巫师都候着。怡亲王允祥带人进来。廉亲王允祀站起身,看他一眼。允祥没说什么。允祀率众而出。
张挂神幌,巫师唱祷跳神。
祝祷毕,允祥主持,诸王朝圣祖遗像跪拜。
一个巫婆朝上进香。香插上,火头闪了三闪,半明半灭。
允祀爬起身:“香火闪烁,主何征兆?”
那巫婆宽大围兜罩着脸,瓮声瓮气的:“圣祖显灵,必有神祗。”
众人纷纷起身,交耳议论。
允祀问:“是何神祗?”
那巫婆振鼓摇铃,念念有词。半饷,道:“拆开神幌,即见分明。”
允祀看向允祥:“十三弟,你是祭祀主持。”
允祥道:“既有神祗,自当顺应。”
允祀便朝巫婆点点头。
几个巫师围拢,张开神幌,焚香祈祷。
允祀不动声色,允祥冷眼旁观。其余众人各怀心腹事。
‘嘶剌——’丈来长神幌从中撕开,绢白的内囊,赫然有字。
王公们一片唏嘘。
允祥没有动。
允祀走过去:“怎么样?”
“已有明示!”
巫师们摊开神幌,古怪的满文字符,在场每一个人都看得清——
‘十月作乱,八佛被困’。
众人交头接耳。
“‘十月’,‘八佛’……什么意思啊?”
那巫婆朗声道:“八爷廉亲王,宅心仁厚,才德兼备。素有‘八贤王’之称,至于其履仁蹈义,怀柔万方,若称‘八佛’,亦不为过。”
诸王群臣中有人点头附议。
巫婆悄与允祀递个眼色:“如今,龙屈蛇伸,黑白颠倒,岂不是‘八佛被困’?”
允祥冷冷道:“‘十月’又是什么意思?”
“当今皇上,雍正。弑父篡位、逼母凌弟、残暴昏庸、恶贯满盈。是以,先帝显灵,授我神祗,召天下有志之士,群起废之,拥立新君,于本年十月,太宗诞辰,揭竿而起,誓师讨逆……”
话未完,有人冷笑。
允祀道:“十三弟,有何可笑?”
“我笑,如此狂谬无稽,还敢妄语神祗?”
允祀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授神祗也好,妖言惑众也罢,一试便知。”
“你想怎样?”
允祥走到祭台前,台上供着巨大神砵,内盛圣水。允祥舀了一瓢:“这圣水,是你们备的?”
允祀暗瞥巫婆,巫婆朝他点点头。
允祥道:“真金不怕火来炼,你们可敢一试?”
巫婆道:“怡亲王但是无妨。”
允祥微笑,将那水朝着神幌一泼——
火光一闪,迅速烧起,神幌顿化灰烬。
群臣变色。
巫婆大惊,允祀也慌了阵势:“你在水中做了手脚!”
“圣水,可是萨满巫师所备。”
允祀自知有变,尚不及应变。宫门洞开,一殿九室涌进无数禁军。火器营在前,鸟枪荷弹,亲军营在后,仗剑执戟。雍正一身便服,缓缓排众而出。
他手中转着念珠,转得很慢。每一转,都绞着胤祀的心。
“神祗,朝野内外,朕听得多了。‘二七便为主;贵人守宗山’,说得是允□,‘以九王之母为太后’,说得是允□。今天,又多了个‘八佛被困’。你们兄弟三人情同手足、沆瀣一气,有没有协定,事成之后,究竟该谁,承肆大统?”
允祀面如死灰,一声不吭,也不跪。
雍正走到巫婆面前,一众侍卫挟着她。他接过一柄剑,挑了她帽兜:“原来是你。当日,朕留你一命,看来,物有所值。”
穆琳怒目而视。
雍正挥了挥手:“带下去。”重又对着允祀,“你,谋集党羽,狼子野心,朕本不知如何论罪。如今……”他淡淡一笑,非常冷,“一句‘八佛’,便够你死罪!”脸一沉,“摘了顶戴,压下去!”
整整一日,太和殿廷议,历数胤祀之罪,纠察八王一党。
至黄昏,雍正回养心殿。
马尔塞护送贵人回宫,殿外候旨。
雍正心情为之一振,召见:“安顿好了?”
马尔塞冷着脸:“是。”
“退下。”雍正打发了他,起身欲迈出门。
马尔塞突然紧走几步跪倒面前:“皇上——”
“你……”
“臣冒死进言!”
“讲!”
“八王耳目众多,散布宫中。”
“那又如何?”
“今有浆洗局管事一名,密报,芙贵人苏佳氏,与八王叛党穆琳,过从甚密。”
“什么?!”
“有可查者,三次。密室私会,不知所图……”
“放肆!”
“可当面对质!”
雍正怒哼一声,坐在龙椅。
马尔塞正色直言:“自苏佳氏进宫,多有悖逆。私用禁药、妄语储位。最近的一次,皇上射猎‘夫诸’以禁水患,她诸多托词,百般阻拦。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雍正一拍御案:“大胆!”
马尔塞骨鲠忠直,毫无畏惧。
君臣僵持。
半响,雍正沉脸道:“木兰春嵬,猎得是兀鹰、雪域狼、猎豹。伤人的毒禽猛兽,管他是亲贵、是兄弟,惩奸除恶,朕绝不手软。‘夫诸’,驼鹿,他们是食草的、食草的生灵永远不会伤人,朕信自己的眼睛!”
“目,可以迷五色,心,蒙不了尘。皇上睿智,自有裁断。”马尔塞不再多话,叩头而退。
剩下雍正,呆呆发怔。
第三十一章
雍正在养心殿坐到很晚。案上堆着奏折,一本都没有打开过。
苏培盛在殿外逡巡,看着时辰,吩咐小太监:“关门吧。”
雍正却走出来,苏培盛不敢多问,只道:“晚上凉,皇上添一件披风吧。”
承乾宫。
灯烛犹亮,被褥是铺展开的,芙惆和衣倚在床边,似乎睡着了。
宫女走过去唤她,雍正摇了摇手。
宫女悄声退下。
雍正站在床边,没一丝声息,只静静看。
几日颠簸,她睡得很沉。梦中犹蹙的眉心——似乎永远解不开的心事。其实,他又何曾解她?
他看了一会儿,走过去,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
即便这般轻,依旧惊扰了她。她翻身摸索的时候正碰到他的手,朦胧中,两只手握在一起。她想起身:“皇上——”
“别起来。”
也许是午夜和缓的烛焰,她仿佛陷进一张柔软的网,柔软的疲倦,没一丝力。且暂不顾礼数。
她掀开被子进去,往里挪一挪。
雍正却没有动,神思有些飘忽:“朕扰了你,睡吧。”
她低应一声,伸手解开几粒扣子,手又停住。他依旧站着,眼睛看向这边,又像什么也没看。这让她有些微的窘,半遮半掩的,换了衣服,躺正。
躺了一会儿,她轻声问:“皇上不歇么?”
雍正缓缓坐下。
说不清的,他与平时不同。
他从衣内掏出一件事物,放在床沿:“你还记得么?”
匕首。
她没有太大的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