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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维微笑道:“但这个乱不同,北方的局面,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又不是神仙啊。以前能靠着花言巧语骗吃骗喝,现在就不行了。黎烈汗被我算计过,绝对不会再信我。乌齐鸠炽的老爹是因我而死,蛮族恨我入骨,我想骗他们是不可能的。东晨迦蓝是条老狐狸,我没和他打过交道,不过据我估计,我想耍他并不容易,搞不好把自己也折里面了。”
颜瑞道:“那你可以去找我妹妹。”
夏维道:“得了吧,现在最让人头疼的就是颜夕,谁知道她想什么呢。我要是贸贸然去了,说不定就被她一刀砍了。我还是先不回去的好。”
颜瑞道:“那就帮我得了。”
夏维摇头道:“我不想帮你。”
颜瑞诧异地问道:“为何?”
夏维道:“看你不顺眼。”
颜瑞苦笑了一下,摇头道:“还真是个不错的理由。算了,你不愿帮我,我也不逼你。你就在玉宁住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走,告诉我一声便是了。”
夏维点点头,再不多言,和弥水清缓缓向山下走去。弥水清问道:“三哥,你真的不回北方?”
夏维边走边道:“回去又能做什么呢?我已经说了,北方的局势不是我能影响的。”
弥水清道:“可是大哥现在生死未卜,我想我们回去,可以打听更多的消息,若是大哥有难,我们可以帮他的。”
夏维笑道:“放心,大哥不会有事的。就算有困难,我们赶回去也来不及帮他了。还是留走这里,容我把一些事情想通再说吧……”
弥水清问道:“三哥,你究竟在想什么?”
夏维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二人再没交谈,一路走回玉宁城内。
天色已晚,白天下过一场小雨,青石板路上蒙了一层水迹,夜色茫茫,两旁的灯火将街面应得像镜子一般。夏维和弥水清缓缓徜徉着,脚底下踏出啪嗒啪嗒的水声。忽然夏维停下了脚步,望着一户院门道:“这里,好像就是我家。”
弥水清愣了一下,他们回来倒是有一段时间了,但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让他们忙得没空出来遛达,现在夏维竟然说自己找到家了。弥水清道:“三哥,你没记错吧?”
夏维笑道:“很可能是记错了,我离开的时候才五岁,哪里还记得这么多事情。恐怕我爹娘站在我眼前,我也是认不出来了。”
弥水清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夏维道:“进去?进去说什么?说我是来找自己爹娘的?”
弥水清道:“这有什么不行?来,过去问问。”说着便拉着夏维来到门前,伸手敲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老翁抱着几根画卷出来,往地上一丢,便又将门关上了。
夏维和弥水清惊呆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将画卷拣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几幅手笔绝佳的山水画,落款是江南子。
弥水清道:“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夏维看着画,道:“不知道,不过白给我们画也好啊,你瞧这可是上佳的手笔,肯定能换几个钱的。哈哈,走吧,我们把画卖了,去大吃一顿。”
弥水清将他拦住,道:“不可!这画来得不明不白,一定要问清楚了。”说着将画都抢到自己手里,然后又去敲门。
门再次开了,还是那个老翁,又抱了几幅画出来,一看门口站的还是夏维和弥水清,不禁愣了一下,道:“怎么又是你们?拿了画还不快走!”说着便要关门。
弥水清连忙将门挡住,道:“老伯伯,你给我们这些画做什么?”
老翁道:“你们不是来求画的么?”
弥水清道:“不是啊,我们……嗯,这是我结拜义兄,他早年是住在本地的,觉得这里可能是他的故居,所以敲门问问。”
老翁一脸怀疑地瞧了瞧夏维,又看了看弥水清,旋即骂道:“小姑娘信口雌黄!求画便求画,说这番鬼话做什么?快滚!不然我打跑你们这对狗男女!”
弥水清勃然大怒,喝道:“老伯伯,你为何骂人?”
老翁道:“骂你?我还打你呢!”说着从背后摸出一杆水烟袋,挥手要打。
弥水清一把握住他的手,道:“老伯伯你别太过份了!我们是来打听事的,你打人做什么?”
老翁的手被弥水清紧紧攥住,竟然动弹不得,吹胡子瞪眼道:“好个小娘们儿,力气还挺大!”说着脚一抬,踢向弥水清小腿。
弥水清听这老翁嘴里不干不净,还接连动手,心里大怒,脚一抬,便将老翁的脚踩了下去,狠狠碾在上面,疼得老翁叫了一声。
老翁怒道:“好啊,擅闯民宅,还行凶打人,有没有王法了?!走,跟我去见官!”
弥水清也不再客气,娇吒道:“见官就见官,还怕你不成?!”
一老一少闹得厉害,居然要去见官。见什么官?玉宁顶到头的官就是颜瑞了,见他还能有什么结果?夏维站在一旁失笑道:“小妹,快放手吧。”然后又恭敬地向老翁打了一躬,道:“老先生,我家小妹失礼了,还望老先生别和晚辈计较。”
老翁白眼一翻,道:“滚你娘的蛋!你这小毛贼也不是好东西!”
夏维又气又笑,心说:“这老家伙还真是软硬不吃啊!”也不还嘴,笑道:“老伯伯,请问你家主人可是江南子?”
老翁道:“关你屁事!有什么话,见官去讲!”
夏维心说你是看我们年轻好欺负是吧,正色道:“见官可以,但老伯伯你可没资格拉我们去见官,至少应该把你家主人叫出来。我们看看你家主人,在决定要不要打你这条看门恶狗!”
老翁急了,骂道:“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骂我是狗,我看你们才是狗!狗男女!”
夏维冷哼一声,道:“小妹,我们闯进去!”说着便大步往里走。
老翁想拦,但被弥水清一把推到门上,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从自己面前走了进去。
“姜伯,你在吵什么?”院中的正房里有人问了一声。
叫姜伯的老翁回道:“老爷,有两个小孩子嘴里不干不净,还要打人,已经硬闯进来了。”
弥水清瞪着眼道:“是你先……”
话到一半,便被夏维拦住。夏维朗声道:“我和小妹贸然打扰,多有得罪,还望此间主人见谅。”
屋内之人沉默片刻,道:“姜伯,请客人进来吧。”
姜伯应了一声,然后气哼哼地领着夏维和弥水清走了进去。
房内陈设凌乱,满地被团烂的画纸,笔砚也丢得到处都是。一个青袍老者正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根笔,对着桌上一幅山水画连连摇头。弥水清悄悄推了夏维一把,眼神瞟向青袍老者。夏维仔细端详那老者一阵,失望地摇了摇头。
青袍老者愤愤地将笔扔下,墨汁溅在画纸上,一幅相当精美的山水画就算展卷了。老者抬起头,看了看夏维和弥水清,笑道:“二位不要见怪,我是对这幅画发脾气呢。来来来,快请坐,十几年来还没有姜伯拦不住的人呢,脸皮再厚的,也受不了姜伯那张嘴,今天竟然有两位后生闯了进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姜伯,堪茶。”
夏维拉着弥水清大咧咧坐下,问道:“请问先生之号可是江南子?”
老者笑道:“非也非也,老夫是姓江,名南子,没什么号不号的。”
弥水清听到老者姓江,便知这人还真不是夏维的亲人,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声。
夏维笑道:“方才见先生的手笔,惊为天人,现听先生言辞,又不失豪爽之气,晚辈钦佩之至。”
江南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方才我听你们和姜伯斗嘴,好像说是来探访故居的?”
夏维道:“不瞒先生,晚辈年幼之时离家,最近刚刚回来,倒是有心寻访亲人,但无奈对家乡一切都记忆模糊,方才路过此地,见这里眼熟,就冒失地过来问一下。”
江南子多年闭门不出,也不见客,今天有两个年轻人闯进来,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不禁多问了几句,道:“说起来,我在玉宁住了大半辈子,对此间掌故倒也知道不少。这位公子若是有需要,说不定我可以帮一些忙。”
夏维道:“多谢先生。可惜我离开的时候还小,家里的情况都已忘干净了。”说着脸难得的红了一下,道:“只记得旁人都唤我爹为丹青兄,旁的就一点也记不得了。”
江南子忽然瞪大了眼,道:“你是丹青兄的儿子,你是小狗维?”
夏维愕然道:“是,我爹当年是这样叫我……先生是?”
江南子大步走上前来,紧紧握着夏维肩膀,仔细打量一番,道:“果然是丹青兄的儿子,果然是啊,哈哈。原来你小子还没死,真是老天有眼,有眼!”
夏维激动地道:“先生认识我爹?”
江南子大笑道:“何止认识,当年我和你爹是死对头,一见面就要打架,哈哈,想想也闹出不少趣事。唉,可惜如今你爹不在了,也没人陪我打架了,真是寂寞啊。”
第五卷 皇朝残阳 【三十】鸿鹄
夏维的父亲人称夏丹青,当年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和江南子齐名。夏丹青擅工笔,江南子擅水墨,二人年轻之时都是心高气傲,时常因画法优劣争论,后来总觉得打嘴仗不够过瘾,进而便斯文扫地,改为拳来脚往,大打出手。而且两人都是江南的风流才子,争风吃醋的事情也不少,江南各处名馆玉楼,都是二人打架的好地方,身边又都有一众损友,每次动手都是场面可观,也算是当年江南一景。
江南子滔滔说起少年时的往事,满脸兴奋之色,仿佛那些荒唐行径还历历在目。尤其说到打架的时候,更是神采飞扬,好像当年他天下无敌似的。弥水清心觉好笑,不禁问了一句,先生练的是什么功夫?江南子大手一挥,道:“什么功夫也不练,我们那时打架,都是脑门顶个勇字……”然后又说起当年打架的手段,什么先是互骂几句,然后开始扔椅子扔酒杯,双方的胆小之辈就被砸跑了,剩下的都是能人,下面就是肉搏了。听起来,这些才子倒像是泼皮无赖。
说着说着,江南子沉默下来,叹了口气道:“后来丹青兄有了家室,便不总出来玩了,当年那些朋友也都散了,各奔东西,仿佛一夜之间人就都没了。”语气中有说不出的落寞。顿了一顿,江南子又道:“夏维,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去喝满月酒,那是我倒数第二次见到你爹。”
夏维出生之后,夏丹青就过起隐居的日子,闭门不出,连画作都渐渐少了。而江南子仍然徘徊在烟街柳巷,只是少了许多朋友,也觉得索然无味,索性便去寻访名山大川去了。几年之后回来,却赶上百年不遇的大瘟疫,繁华的江南也是路有饿殍,尸骸遍地,许多人都在举家迁移。江南子听说连自己家人也都已逃难而去,玉宁城内举目无亲。某日他闲逛到夏丹青家,却见老友家中人去屋空,不胜唏嘘之余,他在宅内转了转,无意中发现夏丹青留下的画作,看手笔远胜当年,江南子一时震惊,感慨夏丹青确实才华胜过自己,竟再也不管其他,便擅自住在了夏家宅内,研究夏丹青的画作。
夏维听到这里,喜道:“原来这宅子真是我家,我没记错。”
江南子笑道:“本家主人回来了,看来我该搬出去了。”
夏维忙道:“先生言重了,我可没有赶您出去的意思。”
江南子道:“这些事稍候再说,来,我带你看些东西。”说着,便引夏维和弥水清走进偏房。
房间不大,四壁皆空,没有任何陈设,只在墙上挂着一幅怪异的画作。三尺长半尺宽的画纸上,只在中央有一点墨迹,仔细一看,仿佛是一只鸟的轮廓。画纸已